文啟學院山下那間小茶館,極其罕見的,坐著三位客人。如今這個時日,能來文啟山下的,非富即貴,肯定都是先生。就算是再怎麼窮酸的學生,兜裏還是能掏出點錢,所以人們肯定都不會來這個寒酸地方喝茶。今兒難得一見,來了三位客人,所以老板也放下手中的活,頗有興致地坐了下來,傾聽其中這三位客人精彩的故事。故事無論真假,隻說精彩。畢竟在東域嗑瓜子吹牛可算得上是一件盛事,否則這些說書人哪這麼吃香?一張大桌之間,四人圍著方位而坐,那三位聽眾屏著呼吸,怕擾了那位講故事的人。當他終於講完,開始喝茶歇息之時,這裏陷入一種久違的安靜之中。過了許久之後,忍受不了這股平靜氣氛的常守珠仗著自己女孩的身份大膽地問:“所以……你就是故事的主角兒?”這個問題問得不夠聰明,他們三人約定好各自講一個來這之前的故事。王坤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親口述說了這段足以載入史冊的故事……不過,麵前這個男人如此震撼人心的經曆,任誰都不會相信吧?深受重傷,獨自一人從古妖的大荒野,一步步走回人類的社會。就連那位活了這麼大半歲數,聽過無數故事的賣茶老板都如此聚精會神地聽著。若是這樣的故事從本人嘴裏親自述說出來,已經具有了傳奇色彩。喝茶的客人放下茶杯,開口應道:“嗯!”時間的水滴,滴答滴答滴流逝著……這間搭建起來的棚屋裏異常安靜。常守珠沉默不語,賣茶老人陷入禪定中……直到,某人得意的笑聲打破了這一切。講述這個故事的客人大笑擺著手,哈哈笑道:“這怎麼可能嘛?你看我這樣子,也就是個隻能扯嘴皮子的貨。這是我在一本書上找到的一個段子,加工了一下、”賣茶老板輕輕咳嗽一聲以掩飾尷尬,其他兩位客人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麵前的涼茶。他們聽得實在是太過於入神,那家夥說故事的手段又過於高深,以至於都信以為真。現在想起來,這的確是有些玄乎,一個人怎麼可能從古妖領地裏,獨自一人爬回人類世界?“那,客人哪裏人?”賣茶的老板不得不有所疑問。客人嗬嗬一笑,一邊抹去嘴邊的茶漬,一邊不懷好意地問道:“老板,那我告訴你,能免茶錢嗎?”客人那副模樣惹得老板一笑,年過七旬的老板擺擺手說,客人開心就好,我這麼一大半歲數,還圖什麼錢,隻求一天能有人跟我說說話,講講來往的經曆和故事。得到老板的允諾之後,客人立馬暢快地答道:“打南邊來的,家父是說書的,所以瞎扯淡的故事還滿挺多的。”“那你姓什麼?”常守珠主動問。“免貴姓墨,單字一個塵字,塵歸塵的塵。”說完,墨塵搖搖自己的茶碗,放下三文錢,說老板能幫我再來一壺茶嗎?老板笑道,這說的什麼話,隻要客人你想要,隨時都可以自取,還拿什麼錢。墨塵對於老板的好意心領了,他對老板說:“我身上隻剩下三文錢了,而進了文啟學院錢之後,錢就可沒什麼用,所以您老人家替我收著吧。”“好吧……”老板見此隻好收下那三文錢,然後為對方沏好一壺新茶。在喝了一口熱茶潤了潤喉嚨之後,墨塵又擺出那副說書人的架勢,指著南邊開口道:“我在南邊的時候,就跟師傅您一樣,整天坐在茶鋪子前,等一個旅人的故事。我父親自然盼著自己能夠繼承他的手藝,字不懂師傅您也懂得。如今的東域,你得是個先生才能有快地兒站住腳跟。所以我就隻得不遠萬裏從南邊過來,盼著能夠在文啟學院混幾年,學點先生的本事。在這一路上,我可是遇見許許多多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大家若是喜歡,我不妨跟大家講講……”他果真是有一番說書人的本事,滔滔不絕,故事組織得有條有理。每個故事都極其精彩,其中還不妨夾雜這些自個地方才有的神話傳說。賣茶的老板微微一笑,撥開布簾,走出棚子,抬頭看著那座深不可測的高山。心想,這個小家夥可真討人喜歡。可這樣的人,可不受先生係統喜歡,那他能夠活下去嗎?老板沒去想,他坐在自己棚子外的長凳上,對著那位又喝醉酒的孫殿軍說:“殿軍,你還差我七文錢呢?”可是旋即,老板笑出了聲。孫殿軍已經死嘍,先生係統之下,怎麼可能允許這種不是先生之人整天鬼混呢?他早就已經被驅逐到了先生區外麵去了,估計孫殿軍連那個冬天都沒有能撐過去吧。“不知道這老家夥有酒喝麼?”老板憐憫地想道。世道變了,如今他賣茶可賣不出去,自己所熟悉的人,死的死,驅逐的驅逐……自剩下自己這把老骨頭守著這間茶棚子。但是如今這些人都是先生,他們可都不願意降低自個尊貴的身份來這麼破的地方喝茶……世道真的是變了。就這樣,賣茶老板不知道陷入沉思多久,就連那客人走了都不曾發現。直到一股吹入骨子裏的寒意激發了他早已經忘掉多年的本能。幾乎是刹那間的,磅礴的先生之力從他體內湧出。就像是他多年前被人們稱之為屠夫馮義海一樣……可就當他轉過身,準備動手之時卻愣在了原地。那位不速之客並非是他記憶裏的仇人,而是剛才的一位客人,那個乾坤門的學生——王坤。一個剃著幹淨寸頭,身著簡單灰衣,臉上還有不少斑點普通青年。學生滿臉笑容:“你應該沒想到,我和你居然是以這樣的形式見麵。進來坐坐?”馮義海收起以前那副風輕雲淡的閑人姿態,走進了茶鋪子,並把打烊的牌子掛了上去。“很久不見!”老先生的聲音就像是透過密不透風的時空隧道裏傳來,你會覺得這句話自己是否是幾十年前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