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館內，一位老人坐了下來。他應該是個老人，沒人不會這麼想。一縷蓄了很久的白胡子，而且如同那些老道人一樣會下意識地一撫。白色粗布麻衣，很是常見的黑色布鞋。仙風道骨這種詞也向來隻與老人沾邊。可論誰見著他尊榮之後，都會打心底懷疑對方是不是一個小孩裝成老人戲弄自己。“天人合一，返老還童；這就是你們這些先生所追求的東西？”坐在老人對麵的吃麵學生問。老人莞爾，一摸自己的白胡，然後笑道：“天人合一，才謂東域先生之道。”這回答似乎很是滑稽，令學生不由得嗤笑出聲，以示瞥夷，學生說：“……不，你並非是追求天人合一，隻不過是向往天人合一之後便能長生不老，返老還童。說白了，你們這種人活的越久，就越害怕死亡。”老人的胡須細微地抖動了一下，怒不可遏地道：“荒謬！先生之道豈是你這種乳臭未幹的小孩能懂得？吾輩所求，便是天地所應。先生之道，便為天道，天道便為正道。吾輩上下求索逾百年，而你呢?不過是二十幾歲的毛頭小孩，連先生的真諦都未曾悟道。”學生仰麵長笑，大概在他眼裏這老頭和外麵賣藝的遊人差不多，若不是一旁的書童暗示他已經失了禮儀，或許他能笑到痙攣。學生的手指輕輕一扣桌子，然後問：“何謂先生之道？何謂道？你們所尊崇的東西不過是幾千年的古人從神那些竊取來的東西。如今你們換個說法，以為就能掩蓋這個事實？先生，別天真了。所謂的先生之道，不過就是人類意欲將心比天的工具，就好比手中的劍一樣……不過就是為了滿足自我的暴力感，解放自己的劣等感。你們以為擁有先生之力，就會和那些不會說話的猴子不一樣？別搞笑了，你們不過都是披著人類外衣的猴子而已！將普通人標榜為劣等物種，將先生自封為神的子民。還以先生係統自居，你們還妄圖成為新的神嗎？”學生的臉色變得陰沉，他分明是握著一雙筷子，但你會覺得那是一把淬火的刀鋒，淩厲，致命……他一字一詞地說道：“果然，古妖說的沒錯，正是因為傲慢，人類才會如此無可救藥。別以為竊取神力就可以成為神，你們對於它來說，永遠都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小偷！”他的口吻就像是在學院裏的教習先生在教育自己那榆木腦袋的學生。說的快極了，滔滔不絕，沒有任何停頓；他要麼是天生的演講家，要麼就是真的看麵前的家夥不爽。對於這突然出現的老人，書童的確有些不高興，她撇著嘴，嘟嘟囔囔地抱怨著：無論是誰，打亂人家吃飯是及其不禮貌的。但好在自家少爺是個惡毒嘴巴子，絲毫沒給對方留麵子。雖然自己並不明白兩個人說的些什麼高深東西，但是那老家夥的臉色難看得跟爛冬瓜似的，總歸是沒差。……桌子猛地一搖，書童嚇得連忙抱起自己的麵，生怕湯流了出來。屋內小椿和她娘則嚇得瑟瑟發抖，母女娘本以為送走那個瘟神今天就可以這麼安穩結束。但怎知，不一會兒，就又進來一個老頭。他那不善的樣子，顯然不是來吃麵的。的確，他也沒管老板娘要麵，而是直接坐在那學生麵前，問了一句：“你可知道他是雲家的大少爺。”“他”自然是指的雲淳。得勒，老子的老子來找事來了。這可不僅僅是箭拔弩張就能形容的氣氛，小椿想到了一個非常貼切的詞——“神仙打架”。至於她們這些凡人，顯然是應該有多遠跑多遠。母女識相地低下頭打開地窯的門。學生不悅地看著還搖晃著的桌子，然後又看了看老人因為不滿而淩亂的胡子，拉開了自己的書童，低聲囑咐了幾句。書童點點頭，連忙將碗放下，一溜小跑泡出店裏。那老人並未說什麼，放任對方直接離去。這時，屋內終於隻剩下他們兩人，老人也不再故作姿態，用輕蔑的口吻說道：“期待你的劍如你的嘴巴一樣鋒利。”學生推了推自己的茶色眼鏡，手扣緊自己那把鑲著白玉金絲的長劍。…………想了一會兒，墨塵還是將手從劍鞘處收回。似乎是以一敵五他這樣的舉動並非是很明智，來人也對他的行為也十分讚賞，笑了笑說：“很睿智的選擇，識實物為俊傑，這並不是羞辱。當你殺死那三個天玄宗之人時，就應該明白會發生什麼。”墨塵皺眉，自從自己遇見那個女孩之後，事情的發展已經朝著不可控的方向慢慢發展。雖然一路上墨塵並未多問什麼，但是用腳趾都能想得到，她和天玄宗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墨塵緊緊拉住了邊上的女孩，示意對方不要輕舉妄動，主動擋在了對方麵前。……五個人分梨子，總比五十個人分梨子得的多，五人都如此想，所以他們擅自決定先行一步。他們在雲家有“朋友”，自然知道葉清的三個心腹被殺了的消息。明眼人都知道葉清如此大動幹戈，親自帶領近五十個人來追殺兩個家夥是一次再也簡單不明的試煉。如今的葉清漸漸露出獠牙，自然需要一些心腹，而他們也迫不及待地想要以此爬到天玄宗的高處。俗話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而上天似乎也非常眷顧他們，雲家的“朋友”第一時間為他們提供了那一男一女的消息。最為關鍵的：麵前的男人似乎並非是什麼好手，起初的擔憂也由此雲消雨散。所以，領頭的自然而然站了出來，居高臨下地說：“沒人會逃一輩子，尤其是麵對天玄宗的追殺。所以，朋友我勸你一言和我們回去，興許宗主會網開一麵，甚至讓你留在天玄宗悟道。”墨塵笑了，旋即明白了對方的心思，雖不解對方把自己和哪個人弄混淆，但至少明白這群人並不是因為這個女孩找上了自己。墨塵開口：“這件事與我家小姐無關……希望你們能放過她。”葉清想要的自然是那個殺了三個天玄宗的男人，至於這個女人，反而是個累贅，甚至有可能落下不懂規矩的名聲。領頭那人思索一番，也覺得是這個理……天玄宗雖然有仇必報，但也不至於濫殺無辜。“這女孩要走要留她請自便。”領頭的允諾道。墨塵露出感激的眼神，隨後直接將劍扔在地上，坦然自若地向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