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啟山有一處湖波,夜晚之時她安靜得就像是一麵光滑的鏡子,姣好的月光恍如一麵薄紗為林子輕添一份神秘。忽暗忽命的燭火伴著四柱香插在某處石碓,一男人跪著,將一白色手絹放入火紙之中,火光映襯出他僵硬的臉。忽地,男人伸出手生怕突然吹來的夜風熄滅了燭火……在靜靜等待燭火再度高亮後,男人鬆開手,摸向自己的劍之後開口問道:“這個時候,閣下還不入睡?”“今夜月色如此美,難得入睡。”那是一個女人的聲線,分明是威脅的口吻,卻像是念詩般優雅婉轉。男人借著燭火盯著飄渺的白煙,然後緩緩起身,拔出了手中的劍。夜湖甚是安靜,隻有寥寥霧氣緩慢升起,那銀色的月光灑在幽冷的劍鋒之上,折射出迫人的光輝。淡藍色的光芒猶如不穩定的泡沫一般發出劈裏啪啦的破裂聲響,它們猶如群蛇一般舞動,令人心悸的感覺瞬間讓人明白那竟然是跳躍著的雷電。在那女人周邊極其不穩定的雷電,開始肆掠灼燒所觸及的一切,直至女人開始收斂,將自己的力量控製在一個圓環之內……那是,化域之力!女人開口:“兩年來,我還以為你都會來這裏,祭奠一個死在你手裏的人!”就好像是突然揭開男人的傷疤一樣,一直保持沉穩氣質的他被激怒,渾然不顧周圍跳躍著危險雷電,男人一劍直接撕裂麵前的阻礙,踏入領域之中。麵對猶如蛇一般竄上來雷球,他完全放棄防禦,用一種拚命三郎似的方式試圖想要最快時間內殺死對方。無數如同樹幹般粗壯的閃電向他襲來,屬於天地的雷電之力開始在這個區域內狂暴肆掠。那個毫不失婉約與溫柔的女人偏偏擁有著某種極致的狂暴力量,這種狂暴的力量來自於無人可知的黑夜暴風雨之中,一道奪目驚魂的亮光將撕破這裏所有的沉寂。一嘯震山河,驚!三分歸陰陽,鳴!那道眩目的白色蓋住了所有,在它的白帶之中的些許暗紅色,給予了人某種本能欲望的暗示。女人的化域之力是天地力量之中的極致——雷電。狂暴、肆掠、毀滅……它為自己帶來了威壓和力量,則為敵人帶來陰深和恐怖。在古書之中,曾有渡劫這樣的說法,那是指人若是想要飛升必須得經曆過雷電的淬煉,因為飛升意味著自己有心比天,而那是蒼天不允許的,所以蒼天會采用自己最為強大的力量——落雷來懲罰凡人。……男人的劍最終還是未能斬下,從他踏入這個域的一刹那就注定了他的失敗。在那女人的領域裏,從地底所漫出無數的黑色鐵沙猶如蝗蟲群遮天蔽日,漫天的黑色鐵砂重重地砸在男人身體上濺出猩紅的血,夾雜著的雷電直接滾遍他的整個身子。絕望。比絕望更深次的是悔恨。他為了取悅歇斯底裏的自己,變成蠻夷的屠夫。男人隻知曉一點,當自己將殺戮的利刃矛瞄準了對方之時,他獲得了一種難以置信的成就感。片刻的寂靜,就像是時間停止了一般,在那領域之中所發生的一切突然荒唐地停止了下來。女人的震驚完美地保存在了那一刻,那些跳躍著雷電綻放出一個詭異的角度便突然停止,黑色的鐵砂停留在半空之中……林中怪鳥驚鳴撲騰著飛走;起初不斷起伏的蛙鳴聲忽然寂靜,就像是有人刻意捂住了它們的嘴;那些正觀察著此處的幾十道綠色光芒仿若被風吹滅一般就此消失。對於大多數人這個美妙的夜晚,在悄然之間已經變了味道。趁這個仿若時間靜止的間隙,男人的劍朝著女人的脖子快速抹去,他似乎已經預見了對方身首異處的慘狀已經自己站在敵人屍體之上的暢快感。“咣當”,突然的聲音遠比沒有手中傳來的震感更令男人錯愕,墨色長劍穩穩地停在女人脖子的一厘米之處;隨後,男人的劍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直接彈開,原處,白色的正六角型結晶體悄然浮現。那就像是一個結晶所打造的蜂窩殼保護著其中心的蜂後,密不透風,堅不可摧。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就在刹那間,勝負逆轉!女人腳下瞬間勾勒出一個赤紅色的古陣,漂浮著的符文突然乍現……男人連忙從陣法與領域之中撤出,左手並指,一道結界方柱在自己腳底畫出,將自己立馬拉至高空。但那已經太遲,陣法的發動快得他難以相信……無與倫比的力量如同用手輕鬆捏碎雞蛋般將結界柱粉碎;那股千鈞之力甚至還直接壓碎了他全身的骨頭。女人奪過那把劍,反手直接朝著男人脖子削去。倉促之中,一道結界及時張開,格擋住了劍的進攻……女人雙手持劍,一邊加大力量一邊質問道:“上香祭拜以為就可以忘掉過去?你犯的錯,就算是用命去償還也遠遠不夠!”男人苦苦支撐著,露出惡狼般的凶狠,他咬牙反駁:“那的確是我的過錯,源於我的弱小!所以我一直努力變強,甚至不惜與古妖作交易!我舍棄了許多東西,連同尊嚴,還有人性!”“尊嚴?人性?就你也陪說這種東西!”再一次的,女人單手起符,將一道紅色符文貼在了劍峰之中……流光溢彩,如同紅魔般的奇怪刻印如同老樹之根般包裹住劍,至強的符文之力摧枯拉朽般的毀掉男人最後的結界。但男人也借由這空隙,一道結界準確無誤地近距離直接轟在對方的右肩,趁此迅速逃開。迅速地,男人手印迅速張開,以女人為中心的一個方形結界立馬張開,但這還遠遠不夠……隨著他的手印的不斷翻新,一個又一個比之前更大、更強的結界一一張開,就像是重疊杯子一般一層貼著一層。這是最為愚笨的辦法,也是最有效的,用一層又一層的結界阻止女人極致的力量。肆掠的閃電風暴在接觸到墨色結界的那一刻,男人與死神的賽跑也就此展開。這場對決變得簡潔而又高效,不關乎於什麼,就像是兩個掰手腕之人,能贏的那方永遠隻能是力氣最大的那個人。隨著結界一層層被撕碎,外圍的結界張開得一個比一個更快。雙方都是執拗之人,屬於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偏執瘋子,他們默契地執意用一種最為蠻橫的方式結束這場對決。至此,此起彼伏的爆炸聲就像是年夜的炮仗一般落得不停,顯然,這兩人根本不在乎他們兩人將造成什麼樣的災難。結界術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術式,所有的山派結界師都遵循三字:“靜、雅、力”;結界的構築非常之苛刻,空間不得有任何波動,謂之靜;結界師需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故為雅;結界之術求龐大且源源不斷的力量支撐,即是力。第三字尤其難做到。沉溺於破壞結界快感之中的女人腦子終於清醒,能夠如此源源不斷構築結界的結界師,她可不信對方會連一個直接困住自己的結界都做不到。那是沒有任何征兆地,女人突然聽見了琴弦斷掉的聲音,那對於現實世界來說是巨大的轟響,就像是剛剛湊近點燃了的炮仗!女人毫不遲疑地撤掉領域之力,可那已經為時已晚。引導空間之弦注入空間之力,就像是強行往細小的水管裏灌入鐵水。這樣的舉動稍有不慎就會導致空間之弦斷掉,讓整個空間陷入崩塌之中。所以,結界師們才尋求靜一字。連綿不斷的力量對撞,以及源源不斷的空間之力注入,空間之弦脆弱得就像是蘆葦……空間之弦斷掉的結果顯然已經:空間崩塌!“該死的!他竟然想同歸於盡!”女人憤怒的低吼,是無能的表現,麵對空間崩塌,她可沒有辦法彌補。黑色的洞已經開始在此處空間隱隱約約成型,在她的四周,空間猶如老式牆壁掉落瓷粉般嘩啦啦一大片,剝落、塌陷、崩潰離析。四周的一切都被強行卷入黑洞之中,化為齏粉。這個時候,女人似乎才覺得自己錯意了什麼……從一開始,她就沒有任何贏得勝算,因為這並非是一場力量對決,而是戰士對老弱病殘的屠殺。在這個戰場之中,她太幼稚。她想的是如何贏,而那個男人,是想的如何殺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