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透露著歲月的味道,就好像是穿過時光隧道從兩百年前寄到了墨塵手裏。幾乎已經絕跡的邵家封紙;就算隔著一張紙,都能聞到的清馨墨香。在這個有著子母玉的年代,這麼古老的信息轉遞方式,就像是某個剛從棺材裏爬出來老家夥的手筆。墨塵知道在這所書院裏,有些老人可活了已逾兩個世紀……他們都是寄居在時光隧道裏的老人,不會變老,更不會死去。這群老先生依舊保持著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甚至還留著長辮子。墨塵警惕地四處張望,在確定四周並沒有任何人之後這才打開信封。他未看信的內容,而是直接略過,直接看向落款——無雲山。隨即,繼續順著往下一看……筆臥龍蛇,跌宕遒麗;能寫出這手字的人要麼是個聞名諸域的書法家,要麼就是個習書法多年的老先生。很顯然,對方是後者。對於那些都快忘記死亡為何物的老先生們來說,在他們漫長的歲月中可有著大把的時間砥誌研思書法之類的事兒。成為一位書法家自然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落筆三字:問道人。問是姓,道人是謙稱……這股子謙遜但骨子裏實打實地驕傲的確複合東域老先生的作派。這裏的“道人”自然並非是指什麼苗子裏的那些茅山道士,而是指的是——“大道”。世間以“大先生”的稱謂便不覺了不起,但“大先生”與大道,大宗,大哲等相較就是螢火之光。先生境界達到“羽化”之境以上不過是微末一筆,更重要的人是這些先生的智慧、學識更令人崇敬。在東域的夜空高懸著兩樣東西——雙陰月以及這些大宗,大哲們的璀璨智慧。甚至可以說,他們對於世間的看法,以及思想哲學會影響整個東域今後的道路。那麼現在,為何這樣的大人物會寄給墨塵一封信呢?墨塵並未看向信的內容,直接將信裝回信封,立馬獨步朝著文啟山最高的一座山峰走去。他毋須看信的內容,便知道了原因。這些老先生能找上他這種平凡小子隻有一個原因,他拿了不該拿的東西——那塊先生印。橋下躲雨遇一擺渡的船夫和一個被追殺的女人,兩人的身份都是不為人所知,這樣的運氣估計也就墨塵一個。所以,他來到文啟學院第一件事是“賭大錢”是並無道理。自己的先生印被收掉後,沒被驅逐出文啟山山門,反而得了個文試第一。這自然是托那塊先生印的“福”,但這樣的福氣不知自己能否享受的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所以,墨塵也想得比較坦然。“況且……無雲山?這可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呢。”墨塵莞爾一笑。……無雲山,一木屋有幾縷青煙同薄霧升起。疊被子,煮一碗粥,在這之後打掃屋子,最後陪師傅下棋,這就是她一天需要幹的活。對於出生於貴族世家的昭君瀾來說這雖看起來荒謬,但也情有可原。因為她伺候的可是那位大道——問道人。是的,她是問道人唯一的弟子。潛心修行這樣的詞可並不適合她在這裏的狀況,來這三年,她除了將自己白如蔥根的玉手添上老繭之外,和初到無雲山之時並無任何變化。成為問道人的弟子興許值得欣喜,但可不值得竊喜……至今問道人都並未履行自己作為師傅,乃至教習先生的職責,隻是差遣她做許多活,就當丫鬟使喚。一朝悟道,通曉萬物。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悟道豈能一朝一夕?昭君瀾明白師傅的苦心,也懂格物致知之理,所以如此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從未有半句怨言。悟道修行非打坐思考,乃是融入世間。“師傅,是繼續昨日的殘局,還是另起新局?”在待麵前這位老先生喝完粥之後,昭君瀾禮貌地問道。問道人擺擺手,滿意地一抹胡須,欣喜地說:“餘人,今天我們打麻將!”“餘人”是他為自己取得字。“麻將?”昭君瀾驚疑……雖然她知道自己師傅是個麻將愛好者,從那掉了漆的九筒就可以看的出。但在這兒,除了一碗舂米還見過什麼東西?他們倆除了下棋,可就隻能跳二人轉啊!問道人看出了自己弟子心中的疑惑,解釋道:“等會兒你下山,幫我接兩人,墨塵和墨羲。”四個人,顯然可以湊一桌打麻將。師傅的客人,顯然昭君瀾不敢怠慢,在收拾好桌子與碗筷之後她禮貌地向師傅請退,便朝著無雲山的鵲門迅速趕去。在山腳與山頂修建鵲門這種“氣派事”大概也就文啟學院才能幹的出!壓縮空間之弦本身就是危險之事,在這基礎之上創造出來的鵲門,若是想要維護其穩定性得耗費大量的人力與資源。所以,每次的學院議會時候,那幫子負責財務的老先生總是會將此事提成首要議項;不過,每次大先生總是會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昭君瀾理解大先生。據自己師傅問道人的隻言片語中,可推斷出無雲山的這座鵲門可沒那麼簡單,至少不會僅僅隻為了無雲山這些腿腳不方便的老先生下山容易點。忽地,就在她這麼思忖的間隙間……某人的目光將她拉回了現實,她看著麵前的蕭允顯然不清楚今天是撞鬼了還是見鬼了。“你怎麼在這兒?”昭君瀾難掩自己的厭惡。洛寧嘴角掀起一股深有意味的笑容,不過蕭允的冷靜倒是令他有些意外。麵對這位無雲山的弟子,洛寧極具風度地為對方讓開一條路,謙卑地說:“昭小姐,這邊請。”與此同時,蕭允也甚是謙卑地為對方讓開,低聲說:“昭先生,這邊請。”昭君瀾徑直從蕭允身邊走過,修長的脖子挺立得如同高傲的白鵝。這麼高,顯然她看不見蕭允的卑賤。在踏入鵲門之時,她停了下來,說道:“蕭允,既然你走到了這裏,那我就告訴你一些淺顯的東西:男人最重要的不是尊嚴,而是自尊。你想要維護的泛白自尊,隻不過是你不想在別人麵前丟掉麵子而已。你想證明我錯了?很簡單,那你就去烏江河對岸屠掉……”鵲門四周突然綻放的赤金光芒打斷了昭君瀾,三人齊刷刷地看向鵲門處,隻見一高大英俊的書生,他臉上無任何表情神色,站在鵲門出口,未曾往前踏一步。書生未言一語,但是那股子驕傲意味表達得非常明確——潔身自好。三人陷入尷尬的沉默之中,許久之後昭君瀾才壯著膽子嚐試性地問道:“請問是墨塵,墨先生。”書生並未回答,徑直朝著蕭允走去,他的聲音很輕,如此寂靜,卻如落雷:“趁墨塵還沒來,你還有點時間,希望你今天可以幫我熱熱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