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慢慢升騰,翻轉,琢磨不透。公子胤的目光平靜,耐心地等待著那個男人的回答。男人突然問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興之所至罷了。”公子胤一笑,目光旋即轉移到旁邊的西域人身上,介紹道:“雖然你們倆的見麵可能並非是很愉快,但我們東域人常說,不打不相識。伯勞領主的小兒子,吉拉夫·維綸,他是我們的盟友之一。即使光複東域是天命所歸,但我的子民迎接我的時候,身邊不該是幾個能打得先生,而是一隻軍隊,一隻鋼鐵雄師!恰巧在西域,有吉拉夫這樣的謀略者願意為我提供戰士和物質!”吉拉夫對著男人微微一笑,以示禮節。公子胤的意思表麵得十分明確,他透露著拉攏的意味,並且證明自己光複東域並非是癡人說夢而已。男人有些恍惚,忽覺得這一切都是南柯一夢。不知怎地,他覺得自己回到了幾年前的玉家閣樓裏。不同的是,他不再是那個安於現狀的玉璕,而是失去一切的瞎子。“所以你應該尋求達官貴族,而非是我這樣的瞎子。”男人回答。公子胤不以為然,解釋道:“東域是以先生奠基的大域,沒有先生的支持可沒人會為我打開東域的結界。你是最適合的人選,無論謝東如何掩飾你存在的痕跡,但你在東方區做的事無法被抹去。是你用性命為淵樓的大先生拖到了足夠的時間,才沒有讓烏納塔打開更多的鵲門,否則現在的東域已經不複存在。而且,大先生的死亡至今是個謎,你則是唯一的目擊者。”男人不可能沒注意到公子胤的口吻變化,尤其是在“大先生的死亡”這句話上,很快的他領悟了公子胤的意思:當時,和大先生在場的還有一個人——謝東!而他是唯一的目擊者。公子胤繼續說:“至今,許多淵樓的先生對於大先生的死亡無法釋懷,他們都相信是謝東謀殺了大先生。而現在,他們需要一個證據,一個理由。”公子胤目光灼灼,諄諄善誘。他相信麵前的男人會作出正確的選擇。“相信我,你根本不了解謝東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別指望這樣能夠擊倒謝東。”男人的回答更像是一種嘲諷。“……之所以了解所以我才這麼做。”公子胤微怒,溫和的臉變得扭曲,儒雅的氣質不複存在,無論再有耐心遇見這樣的頑石也難免會生氣。他擺出了自己作為皇室天子的派頭盛氣臨人地嗬斥道:“玉璕,我來這兒不是像一個說客一樣求同存異的!”吉拉夫身軀一震,即使是個西域人,但他也知道“觸動龍顏”是死罪。吉拉夫不由得看向東域人,本以為他會請求開恩之類,卻怎料他意外地平靜。是的,他應該是這樣,這個男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忘記了恐懼的滋味,成為了斬妖者的同類,不具備任何人類感情。男人自顧自地起身,依靠著自己的感覺從澡池子裏離去,直到離開這兒都未曾說一句話。隨後,吉拉夫也起身離開房間,看著玉璕離開的方向,擺手招來一侍從嘀咕幾聲之後便返回澡池裏。公子胤長長吐了一口氣,立馬平複好了心情,他望著吉拉夫問道:“你確定在角鬥場看見的是真的?”吉拉夫躊躇,似乎是在組織措辭,過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沒人能忘記這樣的神跡;是的,他停住了時間。在古妖咬掉他的頭之前,他張開手,毫無預兆的,一切陷入靜止之中,就好像是一張畫。所以,我真的很好奇,難道文啟學院的免試皆傳都這麼強嗎?”“不……”公子胤搖搖頭,然後陷入短暫的沉默中,猶如中了魔怔。緊接著,他搖搖手指,繼而說道:“不不……文啟學院的免試皆傳並非是以先生實力界定,也有些免試皆傳是學識出眾。但玉璕是一個例外,他很有可能是文啟學院有史以來,最強的一位免試皆傳,也是最聰明的一個。但令我奇怪的是:謝東在抽掉了他化域之力的同時,空間之力也應該一並取走。所以,按理說,他應該失去了對於空間的掌握,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做到凝固空間。”吉拉夫打著哈哈,作為一個西域人,控製空間這種事顯然超過了他的理解。對於他來說,顯然沒有嬌柔美麗的女人來得更為實惠。“所以,這就是公子胤您看重他的地方,不僅僅因為他掌握著謝東的把柄,還是個了不得的先生。”吉拉夫開口問。“了不得的先生?”就好像聽見什麼好笑的言論一般,公子胤不由得嗤笑,“東域的先生隻有兩種,第一種,大多人都能達到。隻要你稍有天賦,並肯努力修行,就能成為一位令人敬仰的“先生”,你可以是個結界師,符師,古陣師,或者是其他什麼之類玩意兒,不過你依舊是庸人一個,因為你僅僅是個先生。玉璕沒修行過先生之道,自然也沒過初識。在如今的先生係統,他隻能落得一個被驅逐的下場。但他想要殺死一位先生,即使是感知境界的先生,也隻需要一念之間。這些先生和他存在著難以逾越的差距,寬如鴻溝。因為玉璕體內流淌著的血液是不潔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不是人類,而是擁有人類外表的古妖……”公子胤停頓了一下,口吻充滿了敬意,他再一次開口道:“玉璕是曆史上第二個沐浴了妖血還活下來的人類。”無言的沉默,西域是一個建立在宗教文化的大域。對於任何西域人來說,恐怖的事物隻有惡魔。可以確切地說,古妖對於他們來說僅僅是另一種存在於神話故事裏的生物。吉拉夫曾在家仆的幫助下,獵殺過“古妖”,所以他對古妖難以有一種準確的概念。他無法理解這種生物的偉大,也無法理解為何僅憑一隻古妖就能毀滅大半個東域。但此刻,吉拉夫似乎明白了一些。僅僅從那個男人身上,他便覲見了神跡。他無法用言語去描述自己目睹那個東域男人停住了時間的那一刻,之時的感受。但可以確定的是,與若拉之子所展現的鏡中水月不同,這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可以看見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目睹了真正的神。吉拉夫眼裏閃現出興奮的光芒,一種難明的意味開始慢慢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