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 海枯石爛(其一)(1 / 2)

作為西域人的仁尼很少會出席社交舞會。作為伯爵最小的兒子,他似乎有些“女人氣”。瘦弱,臉蒼白得就像是一張米紙。相較於自己三位壯碩的大哥,他就像是一個永遠吃不飽飯的吟遊詩人。我第一次見著仁尼的時候,他坐在席間最為偏僻的角落,身邊沒有侍從,隻有自己的一位朋友。可以看得出,他在努力扮演著一個在東域經商的普通西域人,隻不過他與生俱來的氣質出賣了自己。起初,他有些膽怯,就連笑容也不敢露出。顯然他對於東域這種喧鬧的“歌劇院”沒有很深刻的意識。大概在他看來,這不莊嚴的地方,老老少少的聲音太過於喧嘩,這可完全比不上故鄉的劇院。後來,他甚至坦白給我說:當他來到席間就坐之時,以為自己誤入了什麼東域的“社交舞會”。這樣的認知,一直持續到我的歌聲響起。……那個滑稽的老頭,似乎就是主持人,不過他並沒有用什麼話筒之類的玩意兒,隻是用手掌啪啪拍了三聲,頓時席間便安靜了下來。仁尼困乏的心終於有了絲興趣,因為聽朋友介紹,接下來,在那台上,將會上演一出東域傳承千年的戲曲。二胡聲漸漸響起,仁尼的身體逐漸前傾,他的雙眼開始迷離,慢慢在台中那個白衣女人的歌聲之中沉淪。其實那時候的仁尼根本無法聽懂那首曲子,更不懂其意思。他大概隻是覺得曲子很迷人,或者說台上那名十五歲的小女孩很迷人。後來,他去舞台後主動找上了我。而我正在卸妝,並準備換掉衣服離開。“你的歌聲……很迷人,我,從沒聽過。”仁尼用蹩腳的東域話讚揚簾子內的女人。簾子內的影子微動,一會兒之後還是停了下來,裏麵傳來清冽的女孩聲,“你們西域人也能聽得懂東域的曲子?”就像是做錯了某事一樣,仁尼手足無措地呆立在原地,緘默不語。女孩咯吱咯吱的笑聲從裏轉來,這使仁尼鼓起勇氣問:“小姐,能告訴我嗎?曲子名字。”“那得看你的表現。”女孩從白簾子內探出頭,她一隻手拽緊了簾子以免泄露春色,另一隻手探了出來,纖細的手指夾著一根未點燃的香煙。微弱的燭火下,小女孩的臉有種聖潔的美感,她的一半卷發整齊地往後梳攏,另一半還未打理的卷發就這麼任其落下,遮住自己一半精致的麵孔。黑曜石般的瞳孔裏映射出男人的恐慌。仁尼的大腦一片空白,即使腿打著顫,但他依舊努力迫使自己走到那名女孩麵前,躬下自己高大的身姿,半跪在地上為那女孩點燃手中的煙。至始至終,他都逼迫自己低著頭,未敢與那女孩的目光對視,似乎他在害怕自己在對視的那一秒就會石化。“這首曲子的名字是《邵誌華與花蝴蝶》;作為妓女的花蝴蝶愛上了風流才子邵誌華,明知妓女不可動情,但花蝴蝶依舊懷上了邵誌華的孩子,並將自己的積蓄全部給予給那個男人。在這個女人美好的幻想裏,邵誌華會中舉當官,然後衣錦還鄉用八抬大轎迎娶自己進邵家大門。但可惜的是,那個男人用花蝴蝶的錢買官,並以此娶了一個大家族的女兒。花蝴蝶盼呀盼啊,直到孩子死在腹中她都依舊相信邵誌華會回來。在她難產死後,花蝴蝶化作了蝴蝶在曾經自己與那個男人相遇的枝頭依舊等待。”女孩說完,美妙的光在她眼珠裏流轉,或許那是燭光。似乎是沉迷於故事中,仁尼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直到那女孩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很美的故事!”仁尼在驚愕之中慌忙答道。“很美的故事?”女孩挑眉,極其不悅地,“看來你們西域人根本不懂這其中的諷刺意義!你之所以覺得這個故事很美是因為故事的主人公是女人而非男人。如果我將故事的主人公換做是男人,你便會唾罵這個女人的不貞,認為她該和那些巫女一樣被燒死在十字架上。”隨後,女孩冷哼一聲,朝外麵的小廝命令道:“來人,給我把這個西域佬扔出去!”“不不……我……”仁尼焦急地想要解釋,但已經太遲了。趕來的小廝架住這個可憐的西域男人,像潑水一樣把他給扔了出去。…………雖然隻有一瞬,但作為斬妖者的亞瑞斯依舊敏銳地捕捉到那女孩片刻的柔情,曾經藏在她心底角落的記憶碎片因為某種密不可知的感情再度重組。隻不過這樣的記憶就像是洋蔥,你剝掉一層層的皮,那辛辣的味道教人刺鼻。在她的目光裏,是十五歲時候的自己,隻不過物是人非。過了一會兒後,女孩繼續說:“或許是作為西域人的緣故,仁尼被我逐出門並未因此感到侮辱,反倒是鍥而不舍地尋求與我見麵的機會。在洶湧的人群裏,在我屋下的林蔭大道處,無時無刻,無處不在,那個信奉若拉的男人已經墮落,他放棄了自己的主,向一個東方的少女傾訴。很快的,這個男人被眾人所知,迫於壓力我答應和他見麵……”女孩頓了頓,目光之中盡是溫柔,“我知道的,其實我早就知道,我渴望和那個男人見麵,甚至願意為他脫掉自己作為東域少女的自尊,於是一切都順理成章,我和那個西域男人在一見陰仄的屋子裏脫掉雙方的衣服。”屋子的光線昏暗,桌上花瓶中的花朵散發出某種特別的味道,或許這是欲念。仁尼看著麵前這位比自己矮半個身子的少女,渾身打著顫,甚至不敢有任何動作,他沉默著,期望對方能夠打破這尷尬的沉默。可那名白裙少女隻是呆滯地望著自己,青稚的氣息折磨著麵前的可憐男人。突然間,仁尼意識到了某件可怕的事實,他並不了解對方,僅僅知曉她的名字,她的歌聲如同夜鶯般迷人。這是一次糟糕的密會,在他多年的約會生涯之中,這個女孩興許不是最漂亮的,但一定是最小的。自己不僅僅在不經意之間,觸犯了教條,將主的教誨棄之不顧;甚至踏上了犯罪的深淵,毀掉了自己的道德觀。……可那又怎麼樣呢?當仁尼觸及到少女柔情的目光之時如此想到。他喜歡麵前的少女,他要帶她去見自己的家人,告訴自己的父親自己要和她結婚。昏黃的燈光下,兩道人影漸漸重合在一起。那個本該是經驗豐富的男人變得笨拙,他將麵前的女孩抱起,就像是害怕蝴蝶會飛走一樣將她輕輕放在床上。他開始脫掉對方的紅布鞋,然後順著她的白色腿襪解掉女孩貞潔證明的紅繩。女孩閉著眼,任由那個男人慢條斯理地為自己脫去東域女人的自尊。仁尼的皮膚有一種陌生的觸感,與那個女孩玉般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那是一種笨拙的愛撫,雙方就像是剛出生的小狗一般隻是用舌頭舔著對方。漸漸地,某種快感將雙方帶入了無法描述的美妙世界……仁尼抱住麵前那個嬌弱的女孩,用東域最為蹩腳的方式表白道:“我愛你,直到海枯石爛。”溫柔的女人總是難以拒絕喜歡自己的男人,這就是為什麼那麼多女人會被欺騙。但是仁尼真的沒有騙我,他違背自己的父親與我結婚,並踐行愛我到海枯石爛的承諾。女孩麵無表情地看著水池之中那個隻有十五歲的自己,眼中卻是七十歲之時的蒼老容顏。她並未繼續說下去,口吻突然變得冷冽,整個人變得歇斯底裏,“夠了,我簡直受夠了!”她發瘋似地撲打著水麵,任由激起的水花將自己淋一個濕透,她大吼大叫,用亞瑞斯不理解的語言咒怨著。至此某一刻她的目光落在了亞瑞斯腰間那把古樸的折花刀上。她忽然一把抓住對方,眼孔睜得大大的,哀求道:“幫幫我,殺了我,我已經受夠了這場噩夢。殺了我……這是唯一能讓我解脫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