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個不以為然地用手撥了撥肩上的細灰,處於劍勢中央的他似乎根本沒有看見四周的狼藉。與其說這是一種淡然,還不如說是輕蔑。他在用一種最為簡單的方式在嘲笑著那名斬妖者的致命一擊。瘦高個嘴角輕蔑發笑,正想說些什麼之時……刺啦!忽地,一道奇異的聲響突兀地響起。瘦高個的眼瞳微微一縮,平靜的眼神之下似有浪潮在湧動。他沒辦法回避自己皮膚被撕裂開來的聲音,就像是臉頰上的傷口會不住地溢出鮮血。瘦高個摸了摸這道新傷口,然後順勢摸到鼻梁上的舊傷疤上……某些不美好的回憶湧現心頭。一張黃色符文刹那間燃燒,金色的禦陣在瘦高個腳底浮現而出。禦陣賦予的速度使瘦高個極快地壓身逼近亞瑞斯,手中的火蛇長劍直取敵人的咽喉。亞瑞斯不退反進,左手中雨傘與瘦高個的劍輕輕擦過,借此巧勁撥開他的身形,隨後側身繞到其身後,手中劍作出反刺朝著對方的胸口刺去……叮鐺的碰撞聲響起,一把樸素無華的匕首穩穩擋住劍鋒。幾乎是下意識地,亞瑞斯立馬拔腿從原地撤離開。短暫的片刻後,由光影組成的刀與劍在瘦高個周圍如花瓣一樣綻開。豆子般的汗從亞瑞斯額頭流出,與臉頰處劍傷口溢出的血混合在一起,亞瑞斯心有餘悸地盯著這個東域的先生,不,應該是東域的劍客。東域推崇先生之道,但並非意味著其他大道已經沒落。很顯然的,這是亞瑞斯第一次和這一類人交手,他們相信手中的劍遠遠超過先生術式,或者說更享受劍刺穿敵人血肉的時刻,這群人秉承著祖輩的劍術,僅僅是將先生的術式工具當作輔助自己的手段。在他們看來,無極之道在於劍。而劍之極,無盡。瘦高個扔掉手心已經燃燒殆盡的廢符,輕描淡寫地重新掏出一張新的黃色符文握在手心,隨後便用這張黃符抹過劍身。這就像是在磨劍,殺人的劍總的要鋒利些,不是嗎?再度化為廢符的黃符輕輕飄落,被擦過的劍身更錚亮了一些,除此之外便無其他。東域劍客將劍輕輕一提,劍尖掠過積水表麵,濺出晶瑩的水花。隨後淩厲的劍氣直接斬碎街麵,一旁的石獅子粉碎成石塊散落在地。於此同時,西域斬妖者將左手中的傘高高扔出,雙手握住泛著雷光的劍一往直前。雙方不閃不避,握住劍的手強而有力,雙目目光淡定從容,腳步輕盈迅速。是的,本該就是這樣。劍與劍的較量永遠隻在一息之間,在這之後,生死自知。兵器撞擊的聲音如約而至地響起,隻不過出奇意料地僅如雨聲一般那麼小,仿若了無痕。就像是一場早已安排好的戲劇,劍客與斬妖者站立在對方起先的位置,雙方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直到,其中一人接過高空緩緩飄來的傘,然後將劍收回劍鞘。瘦高個驚恐地跪在塌陷的街道,胸口的鮮血汩汩湧出,和夕陽相映成。他盯著自己斷掉的劍,拳頭就像是在舂蒜一樣砸進地麵,歇斯底裏地嘶吼出聲:“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一身殉劍,竟被一個西域野人擊敗。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啊!”“……嵩明,你還是這幅爛脾氣。”忽起的女聲令瘦高個停了下來,轉而看向自己前方突然出現的女人。在下一刻,猙獰取代了他的憤怒,一種欲大啜其肉的憤怒。即使自己深受重傷,瘦高個依舊拾起地上的斷劍,掙紮著,爬行著,努力著,想要將劍送入女人的胸口。亞瑞斯拔劍的動作停了下來,他覺得自己似乎錯意了什麼。麵對威脅,女人並未逃跑,反而是主動朝著對方走去,目光之中盡是憐惜。在女人身上流淌出一種聖潔,一種亞瑞斯隻能在西域聖女身上才能目睹的純粹。這位美麗的貴婦人看向那個想要殺死自己的暴徒,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犯了錯的孩子。瘦高個笨拙地揮動著劍,卻一個釀蹌摔到在地。女人的手摁住了瘦高個握劍的手,逼迫他放下手中的武器。隨後女人整個地抱住對方,將其擁入懷中。女人眼睛裏滾出珍珠般的淚水,她的楚楚可憐足以令任何暴徒放下手中的武器。這為貴婦人曼妙的身軀因為抽泣而扭曲著,帶著令人魅惑的美麗。亞瑞斯尊敬這份美,他覺得這女人的擁抱,就像是在抱住滿是針刺的人偶。漸漸地,男人不再掙紮,是感動嗎?不,並不是,而是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男人嘴中噴出汩汩血水,體內的生機快速消逝。女人愛戀地撫摸著他的頭發,口吻冰冷:“孩子啊,你無需畏懼黑暗,因為大啖食糧之刻已到。”男人空洞的眼神表明自己已經無法回應女人,這具屍體無力地躺在地上,在他胸口插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那女人依舊是那麼美,兜帽下的容顏神秘高貴,即使她的素衣長袍沾滿了血跡,手上的武器表明她是一個可惡殺人犯。但她還是這麼美,美得會讓人認為她就是一位不可玷汙的聖女,就連殺人這種事都是那麼得理所當然。“……斬妖者大人。”女人的笑容依舊明媚,如春風和人。亞瑞斯看向自己手中略微有些破了的傘,惡意地嘲諷道:“活菩薩?看樣子她和西域的神沒什麼兩樣,總是假以善因行惡事。”女人的口吻還是那麼溫柔,她答道:“你的確是在行善。殺掉了惡人,拯救了好人。”“不,在我看來人可從沒善惡之分。”女人掩麵輕笑,說:“隻有種族之別嗎?是的呢,在所有西域人看來,東域人可都是無惡不作的惡魔。好了……斬妖者大人別擺出這麼憎惡的表情,你既然為菩薩行了善事,菩薩自然會為你撒下雨露。你不是想去天玄宗嗎?那我就幫你這個忙吧。”“幫忙?”亞瑞斯眉頭一皺,手立馬握住了劍鞘。可在下一刻,他拔劍的動作緩了下來。無數根如銀絲一般透明的線不知何時已經纏住了自己,當他回過神之時,眉心處劍尖錚亮。一個慵散的男人打著哈欠,眯著眼開口道:“我代表天玄宗歡迎你,異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