犰天青緩緩地述說著,平和而有力。他和那女人的第一次相遇並不怎麼莊重,反倒是有些滑稽。可對於這個男人來說,他會奉獻出自己的一生去守護那位隻懂得在草叢裏抓螞蚱的小女孩。亞瑞斯看著麵前的人,盡管他的口吻趨於冷漠,也極力表現得就像是一個路人,但是目光出賣了他自己。當這個已經被歲月扭曲的男人提及到那個女孩之時,目光之中滿是柔情,就像是他十四歲時候那樣。“剛才抓到的女人……就是她吧。”亞瑞斯低吟。“是的,玄靜之。我曾發誓會保護她一輩子,但沒想到現在我卻要親自把她給燒死……”話並沒有能說完,犰天青的喉嚨就像是被塞進了幹涸的稻草一樣,再也沒有能發出聲。隨後他吐了一口氣,搖搖頭,然後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神獸,踩背而上,伸出手示意亞瑞斯跟上來。神羽一躍而起,穿過雲霄,直垂而下,越過下方蔥綠密林,轉彎從高空墜下的銀河之中筆直穿過。不一會兒,亞瑞斯和犰天青兩人穩穩地停在廣場的一角。在和自己的神獸告別之後,犰天青向亞瑞斯指著熱鬧的廣場中央,說:“每當新的玄靜之/玄敬之誕生,我們就會聚集於此,慶祝這個特殊的日子。”亞瑞斯環首四顧這個龐大的“廣場”,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尤其是中央五座“女人”雕像。這些端坐蓮花台上的雍容女子,東域人稱之為“觀音”,隻不過自己不太能明白她們各自手勢的含義。一會兒後,他移開目光,看向竄流不息的人潮,一種不舒服的違和感總是令他有些不自在。一種可怕的念頭在他腦袋裏回響:這些人不是“活的”。犰天青繼續為亞瑞斯介紹道:不過與其說這是慶典,更像是在狗鬥。”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兩撥人,說:“大樹多根,本該是為了堅實地紮根在土裏。但這些根卻為了所謂的主次之分,而大打出手,恨不得把對方從“根”裏麵抹掉。在這些人當人,又有幾個是記得根的存在是為了讓大樹茁壯成長?”亞瑞斯疑惑不解,隻得悶著頭繼續聽下去。“每當新的玄靜之誕生,就會選拔出能夠守護玄靜之的“東木”(注:木為五行之首,東為方向之尊)。而這些家夥為了爭奪這個名譽,用盡各式各樣卑劣的手段。遲早有一天玄靜之一族會葬送在這些家夥手裏,看看如今的候選人都是些什麼?”犰天青頓了頓,看向了不遠處的一隅。亞瑞斯順著犰天青的目光望去,瞥見了六人。四男,兩女;雖稚氣未脫,但刻在臉上的刀疤讓亞瑞斯立馬明白這群家夥可和自己小時候並沒什麼區別,經曆過真正的絕望,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在泥坑裏摸爬滾打才終於走到這裏。“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那幫固執的老人認為隻有強大的實力才能保護好玄靜之,才能讓她免受於世間汙物的玷汙。可他們已經忘了玄靜之為何存於世!如何存於世!”沒有由來的憤怒令亞瑞斯一愣。犰天青握緊拳頭,如同餓狼捕食之時的凶惡目光完完全全沒了之前儒雅的書生氣質。這時,亞瑞斯才驚醒這個所謂的讀書人可是能風輕雲淡將劍尖擱置在別人眉心的劍客。所謂劍這種東西,可是鋒利得很,見過血的。兩人的到來立馬引起人們的注意,自然那六位年輕人也在其中。亞瑞斯熟悉這種目光,自己在西域流浪的時候可沒少受。他努力壓低了頭,保持自己盡量不向那邊看去。可犰天青則板著臉,絲毫未留任何好顏色,唾棄的意味清楚明了。“喂……那誰,我說你呢,那個留著黑長發的西域人!”黑長發是東域人的標誌,說是西域人,侮辱之意就非常明顯。似乎是未曾聽見,亞瑞斯自顧自地朝著前麵走去。但是身邊呼嘯的氣流令他無法不注意,順著這聲急促的嘯叫望去,隻見一把劍硬生生地插在剛才一位年輕人的跟前,錚亮的劍鋒冷光炸裂。個不高,胡子未刮,這個約莫十七八歲年輕人雙手抱胸,不屑地看著麵前那位讀書人,對於自己腳尖處的利劍絲毫不在意。“燕三兒,你還真是個沒讀過書的下人!這就是你對待客人的禮數?”犰天青嗬斥。亞瑞斯不得已停了下來,安心地待在對方的身旁,沉默著一言不發。“但至少我不會把向玄靜之拔出自己的劍……你告訴我,玄靜之當初選擇你的時候,會預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麵前這家夥燒死嗎?”那位被喚為燕三兒的年輕人沒有露出絲毫的愜意,甚至挑釁地更往前走了一步。在危機意識方麵,沒人能比一位斬妖者更為敏銳,亞瑞斯立馬從犰天青身邊逃離開來。轉瞬之間,犰天青身邊的地麵因為某種巨大的壓力立馬崩裂,塌陷。太快了,快得讓人看不清楚整個過程是如何發生的。亞瑞斯望著犰天青消失的原地,然後立馬朝著那個年輕人看去。那把陷入地麵的利劍不知何時已經被拔起,被犰天青反握在手中。就像是刺客的手段,這一切都毫無防備,而那個年輕人看上去和待宰的羔羊沒什麼兩樣。茫然,呆滯……對於將要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但也在這時,異變發生。年輕人本該是毫無防備的後背就像是受到某種啟發一樣,突然浮現出一道光芒。就連亞瑞斯這樣的外行人都明白有什麼類似於防禦的術式自發地展開。一道透明的“膜”及時在年輕人的後背施展開來,犰天青的劍刺入其中就像是刺入海綿一般無力。整個雖然很短暫,但足夠這位年輕人反應過來。他立馬拉開與犰天青的距離,同時手心起印,在自己的原地立馬展開一道陣法以極快的速度困住犰天青。然後不停歇地施展開一道又一道的術式……攻擊如同潮水般絲毫不停歇。犰天青將劍收回了劍鞘,鎖進了眉頭,盯著不遠處的“燕三兒”,對於困住自己的陣法以及懸浮在在自己周圍的線術絲毫不在意。他開口道:“這就是你引以為豪的力量?放棄自己作為劍客的身份,成為一個世俗的先生?就這樣,你何來的勇氣成為玄靜之的東木?成為她斬破一切的利劍?”“犰先生,是你們教會了我力量為尊這個淺顯的道理。劍術這樣老掉牙的東西,早就該扔進曆史的糟粕裏。線術、麵術、球術、符術、陣法哪一樣不比所謂的劍術更為強大?告訴我,你引以為豪的劍術,保護玄靜之了嗎?”犰天青陰沉著臉,重新拔劍出鞘,冷酷地說道:“……是嗎,我明白了。原來我們是該被掃進曆史垃圾堆的老頑固啊。”如飛燕點水,隻留細碎波紋,雖靜但動,犰天青劍尖朝下劃過的那一刻有著某種奇異的美妙。從容,信手拈來。困住他的陣法如一張紙般被輕易割碎,光滑的石板上留下一道盡意的錯衡。何為劍術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