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死亡是如此脆弱,甚至沒有掀起任何一絲灰塵。僥幸逃生的亞瑞斯心有餘悸地喘著氣,呆愣著盯著麵前那個死去的女人,半跪在她身邊。他看了又看,就像是自己並不認識那個女人;或者說,他在凝視著自己熟睡的妻子。漸漸地,他喘氣的幅度越來越大,喉嚨間發出嗚咽的嘶吼。本該是想要去擁抱對方的手,卻畏畏縮縮地收了回來。那雙沾滿了血的手變成了一種酷刑,折磨著傷痕累累的亞瑞斯。這真是一種最為痛苦的報複,在這無數次輪回之中,本該由這女人所承受之重,一股腦地傾斜在亞瑞斯手裏。鮮血溢出,流入陰影之中,灰塵湧動,悲慟的嘶吼聲響徹整座宮殿,也將亞瑞斯從迷惘之中拉回殘酷的現實。就像是具有某種奇異的力量一樣,玄靜之流出的血液緩緩朝著生物麵前的青鼎流去,經由四足流向雙耳,然後注入鼎中。陰影中,火焰飄渺,火星散漫宮殿。那隻生物死死地用手指抓住青鼎的雙耳,赤金色的巨曈湧現出人類才有的貪婪神色。它歡呼,它雀躍,注視著青鼎之中由點點的火星起先變成火苗,然後成為洶湧的火燭。它為此狂熱,然後興奮地嘶吼出聲:“母親,我看見了,我於火焰之中預見了一切……母親?”刹那一刻,它的聲音低了下來,然後變成了難以置信的錯愕。那個可憐的孩子並未得到自己母親的回答,即使他完成了母親授予自己的使命。本該得到母親嘉賞的他,如今卻隻有冰冷的回應。嗬嗬,一具屍體可不會發聲。咆哮,是神賦予活物的權利。所以,它盡力地嘶吼著,就好像把這當作是自己的特權。它高高舉起巨鼎,狠狠地砸向地麵,如蛇一般的黑色火焰從巨鼎之中逃出,朝著宮殿的四處瘋狂逃竄,然後默契地避開女人的屍體。隨著流出的鮮血越多,黑色的火焰也越發高騰,最終燃盡整個宮殿。亞瑞斯絕望地抬起頭,在狂風和火焰之中,他脆弱如同蘆葦。伴隨著七道此起彼伏的斷裂聲,痛苦的嘶吼轉瞬被厚重的踐踏聲取代。喘息,吐氣,納氣……宮殿之中肆虐的火焰猛地消失一大塊,因為一巨大的青銅大鼎朝著亞瑞斯狠狠砸下。熾烈的高溫席卷一切,戳燒掉任何接觸的東西。再一次的,因為求生的欲望亞瑞斯拾起那把古樸的短刀,從火焰中心逃離。純粹瘋子似的進攻,這場報複變成了孩子的撒氣,他高高舉起手中的青銅巨鼎四處亂砸,肆意地破壞著曾經囚禁自己的牢籠。乘著一處廢墟躲起來的亞瑞斯死死地握住手中的短刀,可怕的深紫色青筋如同蛇一般遍布他的全身,在他身邊,撒落著四五瓶沒有貼任何標簽的“藥瓶”。毫不顧忌這些禁藥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反應,也不在乎它們混合在一起會引發什麼。亞瑞斯就像溺死之人想要抓住那根稻草,他把自己兜裏的喬伊之石通通拿來了出來,絲毫不顧及地塞進槍管裏。而就在這時,一枚精致的玉簡從兜裏掉落出來。這是那個東域老人和自己作交易的術式玉簡,雖然他不想把最後的希望寄托於此,但聊勝於無。毫不猶豫地,亞瑞斯起手扔出術式玉簡。“哢嚓”,就像是雞蛋破殼的聲響,拿到術式玉簡輕巧地破開,然後再空間之中釋放出一個扭曲的漩渦,短暫之後,紫色的線條從中迸發而出,然後如同蛇一般撕咬而出。東域最為基礎的術式,代表著極致切割之意的線術,被東域偉大的工匠壓縮在一枚玉簡之中。這是一種遠比亞瑞斯在西域所見著的任何火藥武器更為強大,因為他深深知道可沒有任何火藥武器能讓麵前的巨獸受傷半點。紫色的線條穿過黑色火焰,越過青銅巨鼎,然後如同一張網般覆蓋巨獸全身,最後收縮,將其束縛住。於此時,本該在廢墟衣角躲藏的亞瑞斯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巨獸下方。黑色的火焰燒掉他堅硬的軟甲,皮膚遍布戳傷的痕跡。但也僅此而已,這個早已經變成某種怪物的家夥,可算不上人類。他的身體已經失去了人類的特征,在皮膚的某些部位已經有著微末的鱗片,本該隻纏繞在他手臂處的紋身就像是活了過來一般,侵蝕著他的全身,最終纏繞整個腰部。至此,那頭不知名的怪獸漸漸顯露其崢嶸。神獸?亦或是古妖。無論是哪一種,可以確定的是,站在那隻巨獸下看似羸弱的人類已經擁有了弑神的力量。他翻滾而上,以突破人類的極限躲開巨鼎的轟擊,然後以赤腳踩在燒的通紅的青銅巨鼎上,借力而上,然後趁此接近這頭發狂的巨獸。那把古樸的短刀綻放出瑰麗的光輝,就像是與之產生了共鳴一樣,這把短刀在接近這隻巨獸之時,迸出雷鳴,與這隻巨獸的爪子相互碰撞在一起隻是,赤金色的閃電炸裂而出。僅僅隻是短暫的接觸,碰撞的力量將亞瑞斯整個地碾碎了一篇,可對於這個失去理智,隻剩下嗜血魚尾的野獸來說,他依舊握緊了手中的短刀,試圖將麵前的巨獸的腦袋整個地切下,即使這是徒勞的。炸裂的閃電撕碎了他的鱗甲,戳燒掉他的血肉,最終,這場對峙以男人失去生機而結束。他倒飛而出,在廢墟之中的殘缺不已。那具燒焦了的家夥,眼神空洞,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至少不是像預言中說的那樣。”亞瑞斯看著那頭緩步靠近自己,準備吃掉自己的巨獸,自我安慰道。“不,正如預言中說的那樣。你來了,異鄉人,你終於來了……果然,隻有你才配得上火焰啊。”窸窸窣窣的聲音突然響起,年輕的男聲從大門處穿來。幽暗的月光打在這個男人的身上,令亞瑞斯看清楚他的麵容——一位溫婉的讀書人,出現在之前迷霧之中的神秘男人。他留戀地看了看那個死去女人,拾起落在亞瑞斯旁邊的短刀,然後朝著女人的胸口狠狠插進去。憤怒的嘶吼再一次震碎宮殿,巨獸蠻橫地朝著讀書人衝撞而去,但迎來的卻隻有輕蔑的歎氣聲:“這是我教你的第一堂課,孩子。在大人做事的時候,要學會安靜!”刹那,亞瑞斯的胸口感受到一陣震動,很清晰地,和之前一樣,空間產生了一絲漣漪。巨獸的行動突然間變得緩慢起來,隨之男人手指一結界,並低喝一聲,“結印”之時,一透明的方形結界瞬間張開,鎖住對方。崩騰的火焰從女人屍體上高高燃起,那把短刀在熾烈的高溫之中化為了灰燼,而這就像是一次神啟,宮殿內殘餘的火焰隨之崩騰。在火焰之中,巨獸發出痛苦的哀嚎,最終漸漸沒了聲音。神秘男人拿出一把匕首,瀟灑地走向亞瑞斯,然後和藹地自我介紹道:“很高興認識你。我是墨之後,和你一樣是一個異鄉人。不過不同的是,我是主動來到這裏。恭喜你,這場遊戲你贏了。”隨後,男人手中的匕首狠狠插入亞瑞斯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