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流星滑落(1 / 2)

伊塔想她們的行蹤應該是暴露了,糟糕的是她並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現狀,這真是自己一次難以洗涮的汙點。藏進運輸物資的鐵車裏,的確是一種安全的方法。因為這種從雲端直接駛向黑鐵城的鐵盒子,就算是先生也夠不著。但她卻沒想到這種無天無地之所,也相當於絕了自己的後路。咣當一聲,鐵車突然加速,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希裏嘰嘰喳喳地大喊媽呀媽呀,然後一把緊緊抱住身邊的伊塔。玉玥兒雖然相較下冷靜些,倒是沒有亂叫,她嘴唇快速蠕動,蹦出一係列讓人聽不懂的詞,大致意思是:聖母保佑我,我一生行善……我死後一定要去天堂。“你一個東域人什麼時候信教了?”伊塔愣住,驚了。“就在剛才。”玉玥兒冷靜地答道。伊塔屏住了呼吸,沒有一絲慌亂,倒並非是她一點都不害怕。因為她知道,這個時候如果連自己也慌了神,那麼這一車人就沒有任何獲救的希望。她自己都未曾察覺,自己握緊邊上某人布滿了老繭的手,本該磨人的老繭,此刻是如此令人安心。黑鐵城運輸物質的鐵車依靠重力沿著鐵軌下滑,既沒有加速裝置,更沒有製動設備,完全憑靠軌道的切換減緩速度。剛才的咣當聲,說明這輛鐵車的軌道立馬切換到了一根坡度更抖的軌道。現在,這輛黑鐵車變成了她之前口中所說的流星,從這個高度墜下,就算是她這樣的結界師,也沒有任何把握結界能夠護住她們。更糟糕的是,她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也許在下一秒,這艘鐵殼子就將化為亮眼的火光,墜入地麵。“隻需要張開一層結界就夠了。”玉璕的口吻平靜。伊塔心裏一凜,望著那個至始至終未曾出聲的男人,突然想起先生說的那句話:大丈夫,該當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是的,她隻需要張開一層結界就夠了,不是用於保護自己,而是用來製動。結界作為封印,所以常以體的形式表現,沒人會把結界單獨張開作為一個麵,那樣子可什麼都封印不了?但現在她不需要封印什麼,隻需要張開一個麵作為製動裝置。一個足夠大的弧麵,會形成極大的阻力,能夠減少下墜的動能。希裏和玉玥兒同時望向玉璕,念頭飛閃,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伊塔的還沒恢複完全,而且結界術的消耗有多大你不可能不清楚?”希裏質疑。“至少沒有到非要放棄的地步。”“我能做到……”伊塔製止了希裏,“結界術消耗的確大,但這一次隻需要張開一個麵。”說罷,她揚起了手指,起印。隨著一陣空間漣漪,一道弧麵緊貼著車尾張開,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傘。結界麵是晶瑩的紅,美得就像是晚霞之色。當結界張開的一刹那,鐵車的墜落的速度終於下降下來,不過這還是遠遠不夠。以剛才的速度撞上去,會把她們撞得灰都不剩,現在她們會變成肉泥。希裏一身冷汗,她緊張地看著伊塔,卷起袖子為對方擦著額頭的汗。伊塔繃緊了整個身子,眸子裏是網格狀的線,整個世界在她眼底清晰了起來,不僅僅包括她周圍,甚至是下方的黑鐵城,以網格狀的線條展現在她眼裏。這樣的她突破了視野的阻礙,直接從空間範疇看到了黑鐵城。“加油,還有大概八百米。”她在心底安慰自己。但是,極其突然的,隨著她的身體一陣顫抖,從她的皮膚表麵正在滲出鮮血,衣衫染上了如同紅玫瑰一般驚心動魄的紅色。顯而易見,這樣的消耗是巨大的,在努力維持結界穩定的同時,甚至還要強行通過空間之弦查看遠處黑鐵城。對於一個病人來說已經不僅僅是精神疲倦這麼簡單,她的身體正在一步步崩潰,就像是已經裂開了細紋的瓷器,隻需要輕輕一碰,就會整個地碎掉。希裏慌了神,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哭泣,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用央求的口吻求到,玉璕,你不是結界師嗎?做點什麼啊,做點什麼啊!……離黑鐵城還有三百米,對於施術者極其苛刻的結界術,因為伊塔糟糕的精神狀況,出現了崩潰的前兆。那個弧麵開始裂開,本該如同結冰湖麵般的花紋此刻宛如死神的宣召。還有兩百米,玉璕依舊沒有回答,他沉默著如同一個懦夫。玉玥兒呆呆等待著滅頂之災的逼近,手握緊了懷中那個灰色的罐子。希裏的手大力地握注伊塔的手指,想要製止對方,至少在墜入地麵之前她不希望伊塔因為身體支撐不住而先死去。她緩慢地抱緊了伊塔,蜷縮成了拱形,乍一看你會誤以為她隻是在擁著自己最愛的人入眠。她顯然已經絕望了,什麼也做不了的希裏,唯一能能做的是在死前能夠相擁著死去。還有一百五十米,最終那個弧麵因為施術者的崩潰而整個地碎掉,鐵車再一次加速,燃燒著耀眼的火光,就像是流星。玉玥兒望著玉璕,突然露出笑容。死亡前的笑容隻有悲傷和絕望,但在那一刻,她笑得是如此美麗,就像是多年前自己和他的相遇。“玉玥兒,把那個罐子給我!”玉璕突然大吼,帶著不容拒絕的口吻。玉玥兒呆呆地看著玉璕,這一眼無比漫長,隨著她目光而來的還有那個罐子。玉璕接過罐子,突然暴起,他以淩厲的一腳直接踢開上邊的的鐵殼,身形如同魚一般躍了出去。下一刻,他詭異地出現在了軌道盡頭,全身被某種詭異的液體的淋透,那是某種鮮血,古妖的血。那是一副令人心悸的畫麵,帶著某種神秘感和莊嚴感,站在鐵軌盡頭,背靠黑鐵車的他讓人不由得想起了古時祭祀的場麵。全身塗抹著液體的祭司背靠著祭壇,望著天空,和偉大的神交流。古妖的血腐蝕掉玉璕的衣服,直接滲透入他的體內。晚霞的餘暉落在他身上,仿佛在燃燒。此刻,她們三人暫時忘掉了正在墜落的事實,沉淪於某種威嚴之中。伊塔回到了漫無邊際的白雪世界裏,再一次看見了那條巨大的白蛇。現在她終於明白了對方的身份,那是一隻高貴的古妖。而現在,玉璕的威嚴比之更勝,他就好像站在雲端,降下巨雷懲罰那些褻瀆自己子民的神明。他沐浴了妖血,他此刻化為了古妖。伊塔為他爭取了這麼多時間,而現在該玉璕了。沒有任何低喝,甚至沒有看見任何起印的手勢。天地片刻的寂靜後,無數道方形的藍色結界包裹著鐵車張開,一道又一道。他不需要張開一個弧麵製動,對於這種掌握了力量的人,向來隻會用最粗暴,最簡單的方式。鐵車撞向了黑鐵城的地麵,第一道結界如同雞蛋殼般破裂,但伊塔三人隻感受到了細微的抖動,如果不是恐懼放大了她們的感官,她們甚至都不會覺察到。一道又一道的結界因為撞擊破裂,但是一道有一道的結界比這個更快的速度張開。最終,鐵車的速度降了下來,緩緩地停在了玉璕麵前。伊塔失去了意識,在她意識的最後的一刻,無數人從周圍蜂擁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