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辭職後,正打算過幾天去重慶,突然接到大姐打來電話:“弟,媽的頭得了一種古怪的病,在杭州醫院沒有確診出具體的病情,聽說上海華山醫院的腦科很有權威,你上海比我們熟,趕快去聯係一下!”
王華一個朋友的哥哥正好在上海華山醫院上班,通過他,王華幫老媽在華山醫院掛了號,排了隊。過幾天,大姐、二姐和爸媽來了上海,在王華租的房子附近找了家賓館住了下來,等醫院的通知。
這幾年,大姐家和二姐家都參與了家鄉小水電的建設,家境富裕了起來,爸媽也在縣城買了新房子,三家人在一個小縣城離的挺近,大姐和二姐都很孝順,知道爸媽辛苦了一輩子,現在生活都好起來,常常惦記著給他們買這買那,周末也不讓老媽在家做飯,常帶他們去外麵酒店用餐,生活過的挺美滿。
老媽的病很古怪,沒發作的時候跟正常人一樣,發作時感到頭疼,眼發黑,走路搖晃,以前發作間隔的時間長,她怕看病花錢,一直沒跟家裏人提起。到了今年,她每隔個把月就頭疼一次,才跟大姐說了這病,大姐趕緊帶她到縣醫院做檢查,由於設備落後,檢查結果隻是發現腦電圖有異樣,建議去地區醫院重新檢查,到了地區醫院做完CT,發現腦裏有黑塊,至於什麼病不清楚,建議去省醫院,到了省醫院做完檢查,醫生說老媽的腦裏長了個良性瘤,他們醫院還不具備切除這種瘤的技術,建議去上海的華山醫院,那是全國腦科的權威,那裏的醫生應該會有辦法的。
老媽也清楚自己腦袋裏長的東西不簡單,不然這麼多醫院的醫生都拿它沒辦法。這次來上海她似乎變了些,勤勞節儉了一輩子,為了這個家付出了一輩子,說不定明天腦袋裏的東西就要了她的命,如果真是這樣,那這輩子她為自己活過嗎?王華似乎能感覺到老媽的一些心緒,這個九歲就死了父親,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好讓弟弟妹妹多口飯吃,作為家裏最大的女兒,隻好來到老爸家當了童養媳。當時爺爺是個私塾先生,有了學校後他便失了業,奶奶又是個不懂得持家的人,老爸老媽當時都隻是個孩子,幫不上什麼忙,那個家成了村裏最窮的一戶人家,老媽清楚的記得,她到十五歲為止沒穿過一件新衣服,她穿的第一件新衣服是她自己挑了好多天的柴到縣城賣了後買的,還讓奶奶罵了好長時間,為了這事,她傷心的哭了,還是姑姑幫她說了話,奶奶才罷休。從此,媽媽變的更要強了,她與老爸一道沒日沒夜的幹活,真正成了這個家庭的主婦。等大姐出生後,老爸進了礦山上班,老媽為了能多賺錢,不久也去礦裏推礦車,王華小的時候還記得,那種用厚鋼板做成的礦車很沉很沉,裝滿礦石後要推出兩裏多路才能拿到一角五分錢,老媽一推就是十多年,風雨無阻。
對於一個女人來講,那是個花一樣的年齡,如果說女人象花,那媽媽的花季是伴隨著沉沉的礦車,伴隨著一身身的汗臭,在勞累中慢慢凋謝、消隱。她用自己一生中最美的季節換來了一個家庭慢慢的好轉,養育了三個子女健康的成長。在王華的記憶中,老媽的皮膚很黑,老媽的手很糙,老媽你愛美嗎?你曾美麗過嗎?當王華想問的時候,老媽已經不能回答了,她已經躺在了地下,如果有來生,真的希望老媽能出生在一個好的家庭,如果還是個女人的話,老媽,我真的希望你為自己好好活一次!美麗一次!當王華第一次為老媽流淚的時候,對著的隻是一座永遠沉默的墳。
王華帶著爸媽和大姐二姐逛完了上海好玩的地方,在每處拍照留念,老媽總喜歡找花作為背景,她喜歡各種花,站立在花叢中,她笑的自然而滿足,大姐曾跟她開玩笑道:“媽,你的照片沒有一張能讓人知道你是在上海拍的。”是的,在外灘,別人都以對麵的東方明珠塔作為背景,老媽卻喜歡那一大壇一大壇的花。三個子女都知道老媽喜歡花,卻不知道她為什麼喜歡,這個沒讀過多少書的農村婦女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但王華明了花在老媽的內心裏一定有她特殊的意義,或許是對自己流失歲月的一種回望,或許是對自己人生缺憾的一種彌補,如果是這樣,媽,你真的大可不必了,雖然你如大多數人一樣活的默默無聞,但在你三個子女的心中,早用自己的淳樸和無私鮮活了你的美麗和偉大!正如那花,雖會隨著風雨凋謝,但它的幽香早在人們的心中凝固成了一道永恒!
一次去飯店吃晚飯的路上,老媽突然對大家說:“今晚我請客,你們喜歡吃什麼就點什麼!”嚇的大家都不敢說話,這是老媽生平第一次請人去飯店吃,怎能不嚇人?平時她隻要看到十塊錢一盤的炒青菜就心疼的要命,老跟我們嘮叨:“你們看,這種青菜,菜場買才五毛一斤,隨便放點油鹽炒下,成本最多不超過一塊錢,在飯店吃真是浪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