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燒著地龍,銀絲框套著的炭火肆意跳躍發出滋溜溜的聲響,陸安卓坐在黃花梨圓腿炕桌旁,即便披了一件棗色鶴氅依舊不能使得陸安卓臉色好看幾分,“你說,四王爺遇刺?”
“就在昨日,不過消息像是被人壓了下去。”陸安卓跟前跪著一名男子。
男子的話令得陸安卓沉默寂然,另一隻手細細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俶爾,便聽見陸安卓吩咐道,“你將這個消息盡量傳出去,讓皇上知曉這事兒。”
陸安卓似是想到了什麼,繼而一笑又囑咐道:“記得讓永安當鋪走漏風聲時漏些馬腳。”
“是!”男子應著。緊接退出了房屋內。
清冽花香散漫在空中,陽光淡如水。
林煙兒本想起身行禮,被陸一璟擺擺手製止了。
林煙兒後來聽翠笙說了,那日她們一行人快要到街上的時候,林煙兒突然調頭往回跑,害得翠笙他們一行人差點沒反應過來,但所幸的是,林煙兒跑了沒幾步便昏倒了。陸一璟那邊也把刺客收拾得七七八八的了,所以昨日也就幾名奴仆在與刺客糾纏之中添了些傷,其餘並無大礙。
而自己暈倒,大夫給的理由是近來憂思慮多鬱結於心,又加上前日子裏患了風寒沒調理好身子,這次著涼便都引了出來......
因還病著的緣故,林煙兒臉色不大好,小臉瘦削蒼白,眉間透露出疲態,陸一璟見她十指蔥淨瑩白,交錯疊放在素色緞花褥裙上,顯得根根纖細修長,問道:“身子如何了?”
其實他很想問為何,為何要跑回去。可是話到嘴邊又被他給咽了回去......他出生在皇帝家,從小在這方麵比其他的孩子要過早明白,身邊也有很多人為了他而去死,可陸一璟心裏明白,那些為了他去死的人都是被迫的,不願的,而林煙兒……明明自己已經讓她逃了,給了她一個借口讓她不用管自己的死活,為何她還要調轉頭回來,想給自己擋一刀?
陸一璟心中給自己搖了搖頭,自己於她雖然是夫妻關係,但到底是幾日的相處,即便有所悸動,但都不能使得她願意為自己豁出了性命……或許,她隻是害怕自己的名聲。
思緒間,廡廊下的林煙兒點點頭,道:“多謝王爺關心,妾身好多了,隻是腳下還有些虛浮,”抬頭看向陸一璟貌若潘安,想起夢中的林林種種,感慨道,“現下回想那夜,妾身隻覺得莊生曉夢迷蝴蝶。”
陸一璟看向林煙兒,見她眼角下方有陰翳,想起這樣的場麵她以前是沒遇見過的,心悸彷徨是很正常,寬慰道:“不妨就當做夢一場。”
驀然地,那夜大夫說她憂思慮多的話充進了腦海裏,陸一璟撇開了頭,眉宇微沉,臉上不自覺有了些陰蜇。
垂下了眸子的林煙兒並沒有看到陸一璟的這個神情,她依舊在回憶著夢中發生的事,夢中的陸一璟貌若潘安,一身蟒紋紅袍襯得他俊逸風姿,甜言軟語喚她“煙兒”,看見他快被馬車撞上時,自己肝膽欲裂,全身就像浸在涼水中,難受的厲害。
她想,自己到底對陸一璟是怎樣的心思?來到四王府不過寥寥數日,從最初的不甘,到如今的搖擺不定,她更能感覺到的是,她隱隱地不再在意這姻親的由來,這姻親背後的盤根錯節利益糾葛。
林煙兒覺得頭沉得她有些疼,點了點頭,應了聲“是”,沒再說話。
兩人之間清風徐來,吹得院中梨花翩揚,各自心中比往常多了些難言的複雜......
這時管事劉義匆匆跑了過來,說江公公來了,拿著聖旨。
自陸霖沅登基,首輔製臻至成熟,最終在文淵閣設立內閣,以作秘書處幫助皇帝處理國政。
此刻的文淵閣中,大臣們與太子正商討著北直隸賑災一事,各個莫衷一是,卻如出一撤擯斥捐物獻囊,聽得陸霖沅愈發臉色陰沉,隱隱有發怒的征兆。
“皇上,微臣以為北直隸甾鬧一事年年治年年發,僅靠朝廷分發賑災糧食下去隻是治標不治本。”
陸霖沅自然知道這樣是治標不治本。
但災害發生之後遍地都是難民,若是朝廷不分發賑濟的糧食和銀兩,不僅會使得北直隸一帶出現暴亂還可能會爆發瘟疫,到時局麵更加不可收拾。
這個工部尚書擺明了是想推脫方才自己說的,捐款籌集善款。
工部尚書話音一落,旁的戶部,太傅皆是紛紛應和,陸耀之也隨著和稀泥。
“夠了!”見著這些大臣口頭要匡主益民,但一落到實處,需要的時候,各個恨不得把自己蜷縮起來,躲得遠遠的。陸霖沅大喝一聲,嚇得眾人紛紛跪地,“皇上息怒。”
陸霖沅看著這些屍位素餐的大臣怒不可遏,胸中憤懣難當。又朝陸耀之看去,見他眼神閃爍,低了頭,惹得陸霖沅更加憤懣難當,“你們這些上不能匡主,下不能益民,簡直就是些蠹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