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言陸霖沅手上一頓,繼而放下了箸子道:“說起這事,倒是有件事一直困擾著朕,想請太後為朕分憂一二。”
段太後淺淺一笑著,眼角細紋因此顯得愈發深邃了起來,她說道:“皇上說說看,若是哀家能為皇上解憂,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
“事關和親一事,宴迎過了數日,朕一直遲遲未作決斷,不知該讓誰與西林大公主成親。”
陸霖沅緩緩道,他的神情過於冷清,導致誰也不知道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段淑妃執箸的手因這一句而陡然握緊,卻是毋出一聲。
段太後卻是說道:“太子早已娶親,二王爺正室側室都有了,禹王爺和禹王妃情恩似海,如今就剩下個弱冠的六王爺還未娶親了,哀家覺得六王爺最適。”
長窗洞開,泄進黏膩的風,像是一聲輕喟,吹進慈寧宮。
陸霖沅泰然地注視著段太後,繼而看向段淑妃,才又吃了一口冰水銀耳道:“朕還以為太後會為禹王爺求這一道和親。”
段太後微斂眉,手撫了撫鬢角的銀發才道:“哀家不能因為禹王爺是哀家的侄孫而厚此薄彼不是?”
陸霖沅隻笑了笑道:“是朕狹見了。”
段太後拿著繡帕掩了掩嘴角道:“皇上若是狹見,那這天下都是狹隘淺薄之徒了。”
陸霖沅聽言卻是淺淡一笑。
段太後又是說道:“說到此處,哀家正有一個請求想求一下皇上,還望皇上成全。”
陸霖沅微微挑眉,“太後先說一說來看看,朕若是能辦到,必定全了太後這個心願。”
“哀家念著禹王妃如今有了身孕,定是伺候禹王爺不周到,便想著再賜給禹王爺一個側王妃。”
段淑妃手一緊,愈發咬唇咬得緊了。
陸霖沅微眯起雙眼,露出的光細長而幽深,像是一條線,一圈一圈地纏繞在段太後身上,他緩緩問道:“不知太後看中了誰家的女子?”
段太後清淺一笑,身旁琉璃盞上如豆燭火似隨段太後的話而搖蕩開來,“光祿寺署正顧弼之女,顧陌。”
段淑妃被嚇得丟掉了雙箸,她焦急地跪下道:“姑......太後,那顧陌殿前失儀,名聲盡毀,豈能讓這樣的女子當禹王爺的側室?”
相對於段淑妃的驚惶,陸霖沅顯得雲淡風輕,隻是平靜的麵容底下又是如何一番景象,隻有陸霖沅他自己知道。
段太後沒理會段淑妃,隻是看著陸霖沅,似在等他下旨意。
段淑妃見此更加急躁起來,遂開始轉頭對陸霖沅求情道:“皇上,實在不可,那顧陌的名聲實在稱不得這禹王爺側妃,還請聖上三思......”
段淑妃心裏寒顫,早就將段太後之前叮囑的話拋在了腦後,她即便再不喜林煙兒,好歹林煙兒是丞相之女,但顧陌不過是小小的從六品光祿寺署正之女,名聲也不好,如何能和她的兒相配。況且,若是真應了這門婚事,不是明擺著摑了禹王爺一個嘴巴子?
陸霖沅寂默了半晌才道:“愛妃說得有理,一個上不了台麵的女子如何能相襯禹王爺。如今夏日炎威但地上到底還是涼的,愛妃快快請起。”
說罷陸霖沅去扶起段淑妃,段淑妃連叩頭應謝。
段太後這時才說道:“是哀家糊塗,既然當母妃的不願意,哀家也不多作強求。”
接下來的席飯竟是出奇的沉默寂然,等陸霖沅用膳畢和段淑妃去了淑蘭殿,雲嬤嬤才捧了潤肺的茶上來。
青蘊點了香,一時之間繚繞開檀香幽遠的香氣。
雲嬤嬤遞上了佛珠,段太後輕撚撥弄著,閉著眼對雲嬤嬤說道:“雲浠,這心躁了,念經是最能辟除雜念靜心的。”
雲嬤嬤躬身說道:“還是太後清楚老奴,隻是老奴實在不明白,太後到底是否是真想為禹王爺求這道親事。”
若是真的想求,讓段淑妃在旁,隻會多了一個否定的聲音,若是不想,又何苦這麼大費周章地請皇上來,又說好一通的話......
“皇上生性多疑,他方才問哀家和親的事,想必已經開始懷疑禹王爺,哀家再說一道親事即是想消了皇上的疑慮,也是替別人全了他的心願......”段太後幽幽睜開雙眼,看著紫砂觀音熏爐漏出的煙霧,像揚起的輕紗,最末才輕聲道:“話既撂到這個份上,也不過是在皇上心裏埋了一顆種子,哀家也算盡了人事,其餘皆看他如何做了。”
......
這夜陸一璟又歇在了臨煙苑,林煙兒執著篦子,手梳著青絲。
更好了衣的陸一璟,穿了一件雲墨色直綴就朝林煙兒走了過來,拿過林煙兒手中的篦子替她梳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