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初秋下旬,那是一個無風無雨的天。在粵北湘南交界處的一個小村莊,這個小村莊不大,座落著百多戶人家,大多數六七十年代出生的那一輩,成家後都沿著泥濘鄉道兩旁蓋起了整齊的兩層瓦房,整個村的人口不是很多,所以配合規劃局的規定隻蓋了七八排排列整齊瓦房,這些瓦房基本都是六房一廳的格局,說是說六房一廳,其實也就是四個角的房間大點,約有七八個平,打開大門就是大廳,大廳其實麵積也就是兩個房間的麵積加起來那麼大,但是比兩間房子並起來要短。一般的人家都會在大廳後麵隔兩間雜物間和樓梯間,樓梯間下還會隔個小小的衛浴室。鄉道左邊瓦房中的第三排第二間屋子裏,站著幾個鄰居婦女全部都眉頭緊鎖,這裏有大早上從隔壁鎮上趕過來的娘家人,也有早上從村裏趕過來幫忙的鄰居,在原本就不寬敞的屋子裏擠滿了十幾個人,這個村子裏男的壯丁基本都出去外麵城市裏打工了,留下的基本都是些婦女和老人以及要上學的娃娃們。由於待生產的婦人情況有些有些特殊,那時候計劃生育剛剛推廣和普及,抓的很嚴,一戶人家最大隻能生兩胎,而這個待產的婦女打頭的那個大娃(“打頭的”意思就是頭胎、第一胎)沒有養成,二胎才兩歲,是個女娃,由於大娃才剛學會說話不久就因為嚴重缺鈣夭折了,出於某些方麵的考慮,絕對再生一胎,不過這樣做很危險,因為當時生完二胎後的婦女都要去結紮上環,要再生的話需要把卵管接通,這樣就很容易出人命事故,所以情況比較特殊,雖然是大喜事,但是大家都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破壞了什麼似得,屋子裏慢慢的就像籠罩著壓迫的愁雲。“他秋嬸,雨他婆娘沒事吧?能不能挺過來?”右後房門邊一位四十來歲的婦女問道。“他扇花嬸,我哪知道啊,這個我們都不好說,畢竟雨他婆娘結紮過一次,要不是她大娃沒養成,她也不用冒這麼大的風險接上再生呀!”說著秋嬸也抬起一隻低下的頭,注視著眼前比她年輕一輪眼角有了魚尾紋的扇花嬸,希望能看出想要的答案。扇花嬸思襯了一會,說道“他秋嬸,我們先把雨他姐和妹妹以及這些鄰居請走吧,人多了也不一定能幫上忙不是?我們倆進去,把雨他嶽母換下來,畢竟她一個人也忙活了大半天了,是吧?!”“好!”秋嬸想了會答道,也是這麼回事,說不定雨他嶽母一個人忙壞了,那就不好了。兩人推開門,先後進入了房間。房間裏麵很簡陋,房間靠右角落擺著一張漆色暗紅的木板床、在房門左邊一米多位置擺放著一個兩米高的隔層組合衣櫃、在衣櫃的右邊與窗戶之間放著一台掉漆的腳踏式的“華南牌”縫紉機。床上躺著一個年輕的婦女,額頭上壓著卷著的毛巾,嘴巴裏也咬著一條毛巾,頭發也許因為掙紮時間不短的緣故已經濕了一大圈,一綹一綹頑固地貼在婦女的臉頰上。雙手拳頭緊握,那陣式估計有一個銅錢在手心裏的話,銅錢都能抓碎!因為那原本長時間做農活曬的小麥色的肌膚上,青筋如同蚯蚓一般隨著握緊的拳頭而蠕動著,絲毫不懷疑拳頭的手勁。但是很奇怪的是,如此艱難的情況下,她的臉上卻洋溢著些許微笑,防腐好像不當回事似的,或許此刻她心裏在想著,孩子馬上就要出世了吧!秋嬸對著滿臉慈祥的婦女說道:“外婆,你也忙活了半天了,接下來我們來吧,我們能夠解決的,你先去歇會兒吧!您一大早就趕過來,連早飯和午飯都沒吃,我們怎麼能放心得下呀!”在當地,女方娘家的人來了,當地的人都以女方孩子的角色稱呼女方娘家的人,就比如這家,雨在深圳打工,現在生了一個女兒,兩歲了,女孩叫芳,這次芳的外婆(也就是雨的嶽母)來了,秋嬸他們就以芳的身份稱呼雨的嶽母,因此秋嬸會有此一說。“不用,我還能撐一段時間,你們去坐會兒吧!”外婆口上是這麼說著的,但是慈祥的臉上那掩蓋不住的疲憊神情卻將外婆出賣得一幹二淨。從早上到下午一口飯沒吃,一滴水沒喝的人能不累能不乏麼!“還說不用呢,您瞧您累得這個樣子,誰看見了都會擔心的!您趕緊出去歇會兒,這裏交給我們了,保證讓你抱個大胖孫子!歇著去吧!”秋嬸一邊說著一邊急促促的拽著還想回頭舞動著雙手的外婆往房外走,本來就不大的房間這回才算空了點。“他外婆也真夠累的,忙了一晌,啥都沒吃就趕過來了,真難為她了,鳳有這樣的媽也是走運。”拉走外婆又重新進房間的秋嬸感歎道。“誰說不是呢,擱別家的話,女兒生產老媽不來的多了去了,不過鳳也算命苦,大娃才四歲不到就去了,不然也不用現在受這苦啊!這計劃生育好是好,但是農村裏誰家沒男丁,那以後還怎麼養老呀!”扇花嬸也回答說著。秋嬸走到床前,仔細看著鳳的情況,一邊說道:“我們仔細點,認真點,以前去接生的時候都是很好生的,這次鳳給接生,她被結紮過,可能情況會有點困難,看到情況萬一有什麼不對的話,我們趕緊喊人。”臨近傍晚的初秋,空氣還是有些燥熱的,雖然西山的腳下有一條大河,但是連續半個月沒有下過雨的空氣中,灼熱中還帶的些許火氣,就如同西山頭上的那些火燒雲,如火似得炙烤著空氣,有種不把空氣中的水分蒸發掉就不罷休的陣勢。房間裏麵兩個嬸子都緊張得看著床上的婦人,一邊在給床上的婦人鼓氣,還不停地給床上的婦人擦著汗,不過情況似乎也沒有大家擔心的那麼糟,因為羊水都還沒有破呢,正在想這個事的秋嬸渾然沒有留意床上的婦人用了一口勁,床頭接生的盆裏多了一個幼小的生命。“哇~~~哇~~~~”一聲嘹亮的小孩啼哭打破了這短暫的寂靜,但是小村還是那麼的安詳,沒有任何躁動,就如同西邊山上顯眼的火燒雲對麵的東邊的山頭那一抹細細的紫色光芒一般,短暫的出現又快速的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