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抬頭望去,卻見承門內青羅華蓋,鹵簿儀仗俱全,內有太監宮女侍從,外有錦衣衛開道護衛,簇擁著子鑾駕緩緩停在了承門外。
至於承門外的一幹大臣,無論是吵吵嚷嚷的禦史言官,還是靜默不言的一幹大佬們,皆是在宮中禮官的催促下,迅速排好了位次,恭恭敬敬的下拜行禮。
待得子鑾駕落地,群臣頓時山呼道。
“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雖然人數上有些不足,但是樣子卻已經和上朝差不多了。
遊士任和惠世揚迷迷糊糊的被禮官架著排在了一群人當中,跟著恭敬行禮,一直到麵前子金口玉音道了一聲。
“平身!”
他二人才反應過來,這劇本不對啊!
群臣扣闕,一般來是子和大臣對抗到了最激烈的時候動用的一種手段,也是文官對於皇帝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一般來,出現群臣扣闕的情況,都是子犯了大過,大臣實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才會聚眾抗議。
曆數以前的每一次扣闕,皇帝的態度要麼是不理不睬,避而不見,要麼是好言相勸,相互妥協,總的來,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文臣占據優勢的。
而且要清楚的一點事,扣闕是一種明顯的,帶有冒犯意味的行為,所以一般來,場麵都是十分混亂的,大打出手的情況也不是沒有。
最近的一次扣闕,更是有堂堂三品大員撞牆而死的先例。
可現在這副景象……
誰見過扣闕還跟上朝一樣,要按官位大排個位次的,這麼一整,群臣浩浩蕩蕩而來進諫君上的氣勢何在?
更讓人奇怪的是,現在的情況分明是他們占了理,進宮來駁斥子批龍鱗,讓子收回侮辱大臣的詔旨,他們是來正朝綱,除奸臣的,怎麼反倒子那邊氣勢洶洶的,自己這邊跟蔫了的老虎一樣呢?
這樣不行!兩位禦史大人對視一眼,皆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心!
還是惠世揚先出馬,子剛剛讓眾人平身,惠給事中就一個閃身越出大臣的行列,在堅硬的青磚地上哐哐磕了兩個頭,道。
“陛下明鑒,吾等身受聖恩,讀聖賢之書,明治世之理,為清流士林所重,然陛下前旨曉諭吾等,以吾等有貪贓受賄之嫌,須將家產上報朝廷,君上有命,臣等不敢不從,然則君子清譽重逾性命,臣等清白之身,受此折辱,唯有請陛下賜臣一死以證清白!”
惠世揚這番話的信誓旦旦,配合額頭剛剛在地上撞出來的血跡,倒是真有一副孤臣直臣的風範。
不過也正因為他低著頭,所以看不見禦駕之上,朱常洛嘴角一抹嘲諷的笑意。
若往常的時候,朱常洛對於大明朝的文臣當中還心存著一絲期望的話,那麼這絲期望無疑是在科道言官的身上,因為這些人當中曾經出現了無數的正臣,直臣,那些曾經願意為了大明的朝廷肝腦塗地的人,大多數都有過風憲的經曆。
在曆次的君臣鬥爭當中,不乏有言官以死相逼,隻求君上能夠采納諫言的大臣,無論對錯,他們至少敢於犧牲,敢於維護自己心中的信念!
如此,縱死也能名留青史,也當名留青史!
但是現在在他麵前的,卻是惠世揚這麼一副醜惡的嘴臉,賜他一死自證清白?
他要是真的是覺得自己的尊嚴受了侮辱,何必要求自己賜死,這承門的城牆足夠堅硬,拚了勁兒去撞,想活著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