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青枝,大雨讓它上下擺動。
青枝與樹幹的連接處坐落有一個鳥窩,此時一隻麻土色雀鳥正護著窩裏的小崽子,時不時抖動一下背上的羽毛,將雨水抖下去。
下方正有兩道身影打鬥在一起。
那模糊的身影你來我往,光芒綻放間不時騰起一陣血霧,讓四周的空氣更為粘稠。它很害怕,但它已經沒有退路了,若是丟下自己的孩子飛走,回來還能找著嗎?
它偏著腦袋,看著他們。
漸漸地,它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兩個人無論如何打鬥,頭頂上都有一層透明的薄膜覆蓋著,看上去就像是在一顆巨大的水滴裏。水滴中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但此時風暴、沙石、冰雪輪番上陣,那個年輕人狼狽躲閃,吐出來的鮮血染紅了半邊水滴。
“你到底是誰?”
江行休把劍橫在身旁,抬頭向天空望去,那裏一道巨大的身影占據了半邊天。老翁還是那個老翁,隻是體型巨大,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
“嗬,縱橫須彌為境,境中唯我獨尊,有這樣能力的,在江湖上可不會是一個默默無聞的老頭兒。”江行休眼中精芒閃爍,一邊說一邊喘著粗氣。“入你境者,生死皆在你手,你本可以直接殺死我,還在等什麼?”
“世間萬千法,終有一念可破。少年人,你還不明白嗎?”
老翁的回答如滾滾雷音在天上攪動。
一塊巨石從側麵襲來,江行休揮劍阻擋,但他體內的元氣早已消耗幹淨。在老翁的領域內,天地靈氣被封鎖,玄象內功隻是徒勞地轉動。
“嗯!”
巨大的撞擊力使他如斷線的風箏般落在遠處,但他仍然咬緊牙關,沒有慘叫出來。他艱難地爬起來,像這樣的情況今天已經不知道出現多少次了,但他總是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您在授我以道?”江行休晃了晃腦袋,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和頭骨分離了一般。“可您這樣做又是為什麼?殺我是您的任務,早點結果我不是更好嗎?”
殺了我,江行休心想,殺了我吧,死了這一切也就結束了,沒有傷痛,沒有陰謀,沒有無止境的疲憊。
“老夫是想殺你。”老翁盯著他,兩隻眼睛大得像是太陽和月亮同時掛在了天上。“但這並非是老夫的任務,已經沒有人能給老夫下達任務。不過……”老翁沉吟了一下,接著說道:“比起殺了你,我更想讓某些人不舒服,這比殺了你更有意思。”
“啐!老瘋子!貓戲老鼠很好玩嗎?”江行休惡狠狠地問道。
“嗯?!你說對了,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但貓戲老鼠可能有兩種結果,一個是玩夠了放了它,一個是不耐煩了殺死它。你不妨猜猜看,自己會是哪一種結果?”老翁說道。
江行休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溢出來的血漬,隨即勾起一抹微笑。“您這麼說,我想我知道您是誰了。”
老翁本已舉起手,準備召喚一個風暴讓年輕人嚐嚐,聞言放下了手,有些驚異地問道:“哦?是誰?”
江行休深吸了一口氣,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禦玄司,飛雲使!”
老翁沉默了一下,隨即猛地一揮手,一道颶風平地而起,向江行休席卷而去,同時麵無表情地說道:“你也看到我的能力了,憑現在的你,坐上這個位置簡直是自尋死路!老夫有意磨礪你,還不抓緊機會?!”
“嗬,這個機會可實在是不怎麼樣。”江行休苦笑了一聲,搖頭說道:“我還有最後一個疑惑,希望老先生能夠解答。要殺我的,是不是酈陽皇帝?”
“哼,你這娃娃問題也忒多了!”老翁雙手翻覆,醞釀更大的術法。
“等戰勝老夫後,老夫自會告訴你!可若不然,你知道了也沒用!”
“好吧……那看來,也隻能如此了。”
“嗯?”老翁詫異地停下手中的動作。他看見那夜幕下的少年慢慢地取下麵具,修長的身影逐漸拉長,純白色的霧氣開始從他的體內鑽出來,印在地上如同鬼魅。
“老先生,‘自以為是的人終將自食惡果’這句話您應該聽過吧……”
少年人的嘴裏有幾道聲音在同時說話,如同從深淵中傳出,讓人分不清方位。若用布條蒙住雙眼,甚至都聽不出來這道聲音的性別。像是天宮中諸神的吟誦,又像是地獄裏惡鬼們的哀嚎。
他背後的影子越拉越長,白色的霧氣從他體內鑽出來後不斷變換,在他身上長出了九條白色的夔龍。夔龍尚不完整,白霧僅是化成了形,其身上甚至沒有細密的鱗片,但周身卻繚繞著濃鬱的龍氣,看上去十分恐怖。
“這、這……”
老翁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強悍的力量從本已元氣幹涸的少年體內猛地迸發出來,使他周圍的青草迅速枯黃,然後開始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