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注定孤獨,因為他們承受得太多,知道得太多,卻選擇了沉默,將所有的一切都化進歲月的殘章中,永遠地掩埋。隻是,總有些傷痛隨著那些不見天日的秘密永遠地化在血脈中,再也消失不了了。
蘇弈之一直覺得他已經習慣了傷痛,習慣了忍耐,卻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突然被一句話刺中,心突然開始崩裂般地劇痛。
那個孩子說著這句話的時候還笑著:“總歸會習慣的。”
他可以習慣,可以忍耐。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委屈,他可以一個人默默承受。反正這麼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這並沒有什麼。可是為何連那個孩子也將要習慣這種徹骨的痛?他的忍耐,難道就是換來這種結果?當年的他,是不是做錯了?
那女子的聲音很溫柔:“小蘇,你不要總是把自己逼得太緊。”
蘇弈之猛地驚醒,他睜著眼睛,喘著氣,渾身抖得很厲害,傾瀉下來的陽光刺入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識用手遮住眼睛,過了很久,才緩過勁來,又運氣壓下喉中的一股腥甜之意。
待蘇弈之回過神來明白自己的處境,又不由苦笑。他昨晚與喬瞬遊在窗邊聊天後,勾起他心中舊事,胸口更加痛楚,索性便在房間內的桌邊開始默寫詩詞,讓自己平靜,卻沒想到最後還是不知不覺在趴在桌邊睡著了。
蘇弈之站起身來,不知道何時披在身上的白裘掉落在地。他一愣,又看到桌上多出來的藥瓶,明白過來,一定是冷羽玨過來送藥了。
那個年輕女子,看起來冷漠無比,心中卻很明白通透。她答應要照顧蘇弈之,便不會放任他不管。冷羽玨該是在更早的時候來過,默不作聲地將藥送來,還將包裹裏的白裘拿了出來。
既然冷羽玨依然醒了,那蘇弈之也沒必要避諱。他坐起身來,直接去找冷羽玨,準備在這個清晨就上路。
他在暗,喬瞬遊在明,他必須趁這個時候早點到達夏口,將內亂壓下。
他不會讓亂雪堡毀在喬瞬遊手上。
為了避免再碰到喬瞬遊那批人,蘇弈之和冷羽玨在晨曦中就上路了。冷羽玨生性懶散,做事但憑心意,也不愛多話,蘇弈之本就寡言,在驛站見到了喬瞬遊之後更加心事重重,這一路上,兩人的交談竟然沒有超過十句。冷羽玨呆在馬車上十分無趣,竟然開始懷念書生和少年的吵嘴,發現自己的心理之後,女子抽了抽嘴角,目光一冷,連帶動作也開始殺氣騰騰起來,馬車駕駛得橫衝直撞,嚇壞了不少路人。
然而雖然無趣歸無趣,兩人的行程卻是飛快,比預計的還要早了一天來到了江夏。
————————————————
江夏。
估計蕭清山與靳越並不會這麼早到達江夏,特別是那少年就是選個岔路也要與書生對著幹,冷羽玨早就對準時見到那兩人不抱任何希望,便緊緊地跟著蘇弈之,無視蘇弈之的苦笑以及多次的暗示。
每個城都有一片區域是不太富裕的市井小民居住的,房屋間小巷交錯,巷中有許多小販與走卒混雜在其間。
蘇弈之到了江夏後,非但沒有與冷羽玨一起去約定好的客棧,反而走入小巷,開始在小巷中穿梭。
冷羽玨被他弄得疑惑,跟了不久終於冷冷開口:“蘇堡主,你不是急著去夏口麼?”
蘇弈之隻是微微一笑,淡淡道:“既然來了江夏,便順便去探訪一位故人。我也希望,能在小喬來之前,把他手中的一樣東西拿回,將他送往安全的地方。”
“是誰?”
他在一座普通的院落前停住了步伐,抬起頭,帶了點溫暖的笑意:“那是一位從小看我長大的世伯,也是我最尊敬的人之一。”
冷羽玨看了他一眼,伸手用力地敲了敲門。
門過了很久才開,開門的是一個小女孩,縮在門後,帶著警惕看著他們。
蘇弈之低下頭,微笑地看著她,輕輕抹去了一點自己的易容,顯出自己的容貌。
開門的小孩一看到蘇弈之的臉,驀地紅了眼,撲到了他的懷裏抽噎著:“堡主,蘇伯死了!”
蘇弈之的臉色,就在那一刻變得慘白若紙。
他抱緊了那個小孩,輕輕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一個月前。他們說他是病死的。但是我不相信。”小女孩哭著說,“伯伯他明明身體那麼好……”
冷羽玨瞧著蘇弈之黯淡的臉色,皺起眉頭,知道蘇弈之這邊的情況肯定糟糕了。那喬瞬遊,難道會對一個老人下手?
蘇弈之沉默很久,才輕聲開口問道:“他死前有沒有異常?”
“一切都很平常啊……”小女孩在蘇弈之的懷裏慢慢止了抽噎,一邊側著頭一邊說,“就是在他去世前幾天,蘇伯一直在自言自語,反反複複地說,十九年前的那些人,‘他們’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