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口,一向晴朗的天空此時灰蒙蒙的一片,猶如一簾巨大的灰色布幔。天地間一片寂靜,突地,那灰色的布幔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像是被一把淩厲的刀光劈過,裏麵的白光傾瀉而下,瞬間照亮了大地,然後又迅速恢複一片黑暗。
接著,轟隆隆的雷聲從布幔後麵傳來,然後滂沱的雨點跌碎在地麵,化成一灘灘泥漿水窪。
夏口的街道上,一輛馬車在泥濘的路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痕跡,然後停在一座莊園前。
自馬車上跳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隨手從旁戴上鬥笠,在雨幕中抬起頭看著莊園的牌匾,那金漆的牌匾上刻著三個字:“殺人莊”。
莊園很大,自女子的角度,看不到連綿圍牆的盡頭,但非常奇怪的,如此大的莊園,除了頭頂上的牌匾是金漆的,大門漆成了白色,其它的一切都是由黑色磚塊堆砌起來的,在雨幕中古怪得透著一絲詭異。
女子上前幾步,發現莊園前居然沒有人看守,嘟嚕了一聲,上前拍了拍門,門內沒有任何應答,她翻了個白眼,傲慢喊道:“淩家堡大小姐淩落瑩。”
這下有了回應,卻不是從門內傳來的,而是自淩落瑩的身後。
“小瑩?”微微詫異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淩落瑩猛地轉身,正對上一雙平靜而溫和的雙眸。
淩落瑩的眸子微微一縮,頓了頓,展開了笑容:“蕭大哥。”
來人正是蕭南風,他在屋簷收起手中的油紙傘,衝她微笑:“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笑得十分平靜,舉手投足十分自然。然而淩落瑩的眸中卻微微閃過一道異色,轉過頭瞪著大門,抱怨道:“我在江陵收到一封古怪的請貼要我來這鬼地方,我一時好奇就跑過來看看。沒想到這裏連個應門的人都沒有,早知道我才懶得過來。”
轉身抱怨著,淩落瑩卻微微低下了頭,眸中閃過的狠辣狡黠與那張漂亮單純的臉毫不相稱,帶著冷酷的堅毅之感。
是的,這位看起來是淩大小姐的人,正是蕭清山。
蕭清山本想打扮成蕭南風或者莫淵楓,但是經過冷靜下來的慎重考慮之後,他還是決定打扮成淩落瑩。
一來是大大降低了被認出的可能,沒人會想到他堂堂俠王府的當權人居然會屈尊易容成一個女人,還是五年來他公開表示過並不喜歡的淩落瑩(蕭清山憤憤想著,別讓我想起那該死女人的歇斯底裏的爭吵),二來,女子在一般人眼中是弱者,容易被忽略,這也給了他向別人下手的機會。
這些年蕭清山從少年長成了挺拔的青年,身高自然比女人高了許多,好在淩落瑩身材高挑,蕭清山當初為了學易容在縮骨術上也下了功夫,所以打扮成女子看上去倒是毫無破綻。隻是他理智上雖然知道這個是一個最好的選擇,但是心裏又想起五年前冷羽玨的嘲諷,暗地裏惡狠狠地不知道罵了幾次,頗為不甘願。
蕭清山感覺到說話的時候,蕭南風正在背後盯著他,他心中有一種古怪的感覺竄了上來,那種感覺,很熟悉。而那種熟悉,卻不是屬於蕭南風的。
蕭清山一股尖銳的直覺湧了上來,他覺得身後這個人,一定不是蕭南風,但是他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不安的感覺扯緊了喉嚨,蕭清山不知道背後這個“蕭南風”是否看出了自己的易容,他下意識地再次拍了拍了門,故意用女聲生氣地喊著:“喂,有沒有人啊!搞什麼鬼,大老遠地把本小姐請來,卻這樣怠慢?”
蕭南風正想說什麼,門卻“吱呀”一聲開了,他瞬間繃緊了神經,盯著門後。
門瀉出了一條縫,從門後露出了一張臉。門內人朝他們點了點頭,將門打開了些,示意他們進來。
蕭清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這個人長得平凡無奇,身高較一般男子為高,但是身材消瘦羸弱,仿佛撐著那身破舊衣衫隻是一副空蕩蕩的股價。
見蕭清山和蕭南風進來之後,那個人轉身就走,回頭示意他們跟上。蕭清山哼道:“喂,你們就這麼對待客人的?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那人又走了幾步,踏入雨裏,回頭安靜地看著兩個人,似乎在等待著他們走上來,沒有回答。
蕭清山皺起了眉頭——這個人,安靜得太不正常了,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應該說話了才是。
見兩人沒動,那人笑了,使得麵無表情的臉透出了幾絲友好之意,指了指自己的喉嚨,然後搖了搖頭——竟然是個啞巴。
蕭南風的眸中閃過一道憐憫,忍不住輕聲問道:“你是誰?”
瘦弱側頭想了想,舉起手來在空中比劃,蕭清山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在寫字,凝神再看,發現正是“顧曉賢”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