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漩渦(1 / 3)

方孔炤緩緩走到龐雨身邊看著鹽池,“若非親眼所見,不敢相信人可在池中自在漂浮,而無下沉之憂。”

“也是方先生才有力讓方公子做此實證,畢竟不是每戶人家都能像方家一樣一出手就雇傭數十打行。”

方孔炤微微一笑“那龐友想來也是不缺銀子,才能視銀錢如糞土,寧可拉了幾十個人頭回來,也沒動那些髒銀,若是已有家財萬貫,便該良田美眷快意人生,不要再與人為難招惹是非。”

龐雨聽到視銀錢如糞土,偷眼看了一下方孔炤,似乎沒有特別的意味,並不是知道自己藏銀的方式。

當下低聲岔開話題道,“方大人語含威脅,難道已在牆後伏下三百刀斧手,隻等摔杯為號出來將人斬為肉泥。”

方孔炤果然被岔開了思路,嘲弄的冷笑了一聲,並不回答他的話,而是往前走了兩步,來到了池邊。

池中的三人見到方孔炤前來,立即收了聲息,心翼翼的看著方孔炤。

方孔炤看了幾人一眼並未大發雷霆,隻是淡淡的道,“秋涼時候不要染了風寒,都去換身衣服。”

三人不敢多,連忙從池中爬起來,濕漉漉的上了岸,錢秉鐙沒有下水,但也不敢久留,四人跟方孔炤行個禮後連忙離開花園,留下一路水漬,中間沒敢一句話。

隻有方以智在門口停留了一下,回頭看了龐雨一眼,似乎想招呼龐雨一起走,但看方孔炤的表情不善,最終一言不發匆匆而去。

等到四人離去,花園中隻剩下方孔炤和龐雨。

龐雨此時話也可以大聲一點,“人無利不起早,從來不想無故與人為難。

也不像方大人一樣誌存高遠。

隻是盼著不缺吃穿,多買幾畝田地,多養幾房妾罷了。

隻要稍有些銀子,其他事情也懶得去管,最多便是鑽研一下這些旁門左學。”

方孔炤聽龐雨的意思,首要就是銀子,其他的都好商量,確有和解之意。

當下緩和臉色道,“旁門左學不乏奇思妙想,雖不是科舉正途,也可算是才華。”

“人聽某人起,方先生正是惜才之人。”

方孔炤知道龐雨的自然是汪國華,沉默的圍著鹽池走到對麵,眼神垂下盯著鹽池中龐雨的倒影,“不知那人有否告知龐友,方某固然惜才,卻更重德,若無德為根基,才華用於歧路,隻是為禍更烈。”

龐雨摸摸下巴道,“原來如此,方先生語氣蕭索,似有所感悟。”

方孔炤不置可否,但他的心中,亂民起事之時以殺方應乾為旗幟,就是汪國華的主意。

而方應乾正是方孔炤的堂弟,汪國華不但本身拖累方孔炤,又將民亂的原因強套在方應乾頭上,兩方麵都與方孔炤有關,汪國華行事之時根本未曾考慮方孔炤的處境,這才讓方孔炤對他怒火中燒。

聽龐雨的語氣,汪國華多半是在他手上,龐雨能忍住這麼久,等著方家找他談判,這個年紀輕輕的衙役穩氣的功夫也讓方孔炤有些意外。

兩人隔著那個死海相對而立,方孔炤並不接著剛才的話題,而是看著龐雨道,“龐友此次獨立剿滅雲際寺亂賊,已得驚之功,此時應順勢而為,萬不可誤入歧途,耽擱了日後的大好前程。”

龐雨聽方孔炤語氣生硬,卻毫不動氣,看看周圍輕鬆的道,“大人謬讚,人隻是為鄉梓奮身一搏,托了各位大人的福,僥幸得了點薄功。

但要前程就讓大人見笑了,人隻是一介衙役,當到班頭便到頭了,就算去捐貢一個出身,最多也就是個吏目。

反倒是大人進士出身,隻要乘風而起,便能扶搖九,才最是該順勢而為,不可節外生枝。”

方孔炤依靠對衙役的印象,一直把龐雨當成市井青皮,最多是有些蠻勇敢於鋌而走險,本想以方家的地位和強勢,隻要威脅幾句然後再稍給點顏色,龐雨就應該交出汪國華,然後老老實實的把方孔炤寫入申詳。

沒想到龐雨十分沉著,方孔炤反倒有種被他看透心思的感覺,幾乎落在下風,趕緊收斂心神仔細應對。

“並非方某要節外生枝,而是那枝節非要與方某過不去。”

果然龐雨乘勝追擊,抬起雙眼炯炯有神的與方孔炤對視,“那枝節不是與先生過不去,隻是一隱憂罷了,在龐某看來,此人若是活著上堂,供述之中某位鄉紳從前的關照也罷了,若是及某位把總,私帶兵馬亂入信地,聽命於一介鄉紳,兩人無視朝廷體製,簡直與作亂無異。

那幾個家丁的首級又不知去向,興許突然便從某處冒出來。

想那建安徽寧分巡道的吏員必定要旁聽,還有南京兵部的提塘官,再來個應巡按的幕友之流,各個渠道的消息傳開去,楊知縣也難以掩蓋,就真是誤了鄉紳的大好前程。”

方孔炤瞳孔瞬間微微收縮,他才發現龐雨對手中的籌碼已經反複研究,此時龐雨雖然攻勢凶悍,但方孔炤並未慌亂,因為龐雨的地位和實力都與他相去甚遠。

即便龐雨手中籌碼有多好,最終也是為了和自己交易的,而非是要坑害自己。

“那龐友不妨開門見山,你我不用再兜圈子,你有何條件,大可直言無忌。”

“人覺得有價值才會有交易,如此就有一個問題,汪國華要是活著,人有個生擒匪首的奇功,若是汪國華死了,對人有何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