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駿馬拉著一輛寬大馬車向他們疾駛而來,側身呼嘯而去,馬車上掛著“天寧,馬”。
慕容雲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著,神思中他仿佛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一個大的四合院,夏天晚餐後,各個房間都聚在院子裏納涼,張家長,李家短,此起彼伏的討論聲,怎麼叫都驅趕不散。
年紀老的躺在竹椅上,左手一個收音機,右手一把蒲扇,搖啊搖的聽著收音機裏傳出的電台廣播。年輕的圍坐在黑白電視機前,討論著昨日的世界杯球賽。
婦女們則抱著孩子,圍坐著織毛衣,比樣式,翻閱托人從外國帶回雜誌上衣服的流行款式。
孩子們可歡快了,踢球,打彈珠,捉迷藏,踢毽子,聲音最響鬧得最凶的就屬他們。最終那個日子在鬧哄哄的拆遷中湮滅了,簇新樓房一幢幢建了起來,一家家高高興興離開那個存在許久回憶的四合院,最後的一家搬走後,圍牆外貼了大大的“拆”字封條,如封建王朝沒落而故宮仍在,讓人祭奠著曾經的繁榮。
廟宇在官道西側,廟宇本就不大,如今住上了許多因水災逃難而來的災民,就顯得格外擁擠。
大殿,佛像下,院內樹下,齋堂,隨時能找到一些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漢人,抖抖索索捧著破瓷碗,喝著比湯還要稀薄的粥。
“施主,實在不好意思,這裏的房間都滿了。”小沙彌露出抱歉的神色。
慕容雲靜靜站立在廊下,看著官道上的風景。他並不著急,因為他知道這世上金錢搞不定的事情並不多。
天漸漸黑了,官道上的車輛越來越少。那黝黑的大漢走了過來,“後麵的齋房已空了出來,也已經打掃幹淨,隨時可以休息。齋堂中已經留出座位,隨時可以過去。”
慕容雲隻是點點頭,他本就知道這件事會解決得很快很圓滿。
身體卻仍舊矗立在廊下,仿佛在等什麼人。
黝黑大漢道:“那輛馬車的馬非常神駿,跑得飛快,隻怕不會在這裏停留。”
慕容雲道:“趕過去接她們的馬車一定跑得飛快,就怕她們等急了。但既已接上,回來卻未必那麼快,車子平穩才能讓坐在裏麵的人舒服,看她們的樣子,也未必需要那麼著急趕回去。”
說話間,外麵又有三個人湧進來,一老一青兩名男子及一名青年女子。青年男子手中牽著一根黝黑鐵鏈,鐵鏈另一端在女子裸露的腳踝上,女子手中抱著嬰兒,睡得香甜。
男子臉色隻是普通,但女子臉色卻太容易引人注目了。因為她隻有半邊臉,另外半邊完全沒有了。完全沒有的意思就是,另一邊該有的眼睛,鼻子,耳朵,皮膚完全沒有了,隻有一塊焦炭般的黑色。
這樣的神色太駭人,災民看到了紛紛躲開,不願意沾染上半分。
三人似乎也知道自己駭人,隻是低頭悶聲小步快走。
路過慕容雲身側時,女子眼神變了,原來幽怨黯淡的眸光變為驚慌。她伸手扯下幾縷黑發,試圖掩蓋那半邊完好的臉部。
慕容雲已經坐在靠走廊的齋堂座位上,一邊喝茶一邊雕著木牌,上麵有一個還未完成的名字。
三人在小沙彌帶領下,也進了齋堂。少頃,齋堂內五人,四個人麵前都擺著一碗香噴噴的羅漢素齋麵。唯有那個女子,沒有椅子,坐在地上,麵前一個破碗盛有半碗粥。
香味四溢,齋堂外災民豔羨望向齋堂內。
齋堂外走廊,三個腳步聲匆匆。母女兩個與一名車夫在沙彌帶領下步入。
慕容雲仍然專注著未完成的雕刻,仿佛那已經是他生命中的全部。隻是母女步入瞬間,他的眼角餘光看向那名少女,溫和友善。
四碗香噴噴帶有新鮮香菇青菜的麵條,三碗已經空了,剩下一碗已經沒了熱氣。
嬰兒哭了,要吃奶,半碗殘粥已空,女子沒有力氣。沒有力氣自然沒辦法喂嬰兒吃奶。
少女走來,麵向慕容雲道:“你吃不吃?”
慕容雲停止雕刻,抬頭一笑。
“不吃就給那女子吃。”少女嘴角有怒氣。
慕容雲神色轉向坐地女子,嬰兒啼哭聲響亮而清明。
“我們是親戚?是朋友?”慕容雲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