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帝本來對卞賽的身份有所懷疑，可是既然王承恩說是他找來的，他便暫時放下了疑慮，王承恩跟在自己身邊已經十五年了，對王承恩他是極其信任的。
“折子差不多已經批完了，下去吩咐上晚膳吧。”
“是” 王承恩彎著腰退下了，去和外麵的小太監吩咐事項。
大殿裏就隻剩下崇禎帝和卞賽兩個人，崇禎帝打量著卞賽，論容貌並不輸給宮中的任何一人，不過再漂亮對崇禎帝而言都無所謂，他從來不曾對任何一個女子動過心，從他十七歲坐上皇位開始，他就下定決心，想要拯救這個曆經磨難，滿目蒼痍的朝堂，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浪費在兒女情長上，可是眼前這個女子似乎有些特殊，看著她，崇禎帝有些說不上來的微妙的感覺，這個女子看似不懂規矩，有些魯莽，可是她的神情卻很坦然，和宮中其他人很不一樣。
“你是哪裏人？叫什麼名字？”崇禎帝問道。
“臣妾是金陵人氏，名卞賽。”
金陵？崇禎帝倒是有些吃驚，雖然先祖曾經規定不許在朝大官們家的女兒們嫁入後宮，但後宮中大多數的女子都是北京城內選拔的，鮮少有從那麼遠的地方來的女子。
“朕問你，你一路從金陵來到北京，外麵的形勢如何？”聽慣了朝臣們千篇一律的腔調，崇禎帝此時很想聽一些不一樣的回答。
可是對卞賽而言，這又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來北京的這一路上，外麵雖不至於屍橫遍野，餓殍滿地，不過也好不到哪裏去，好多人都沒有飯吃，大一點的城池根本不會接受成批的流民，光是自己看到的就有許多無路可走的流民都去投奔了李自成，這樣的情形讓她如何和崇禎帝說，況且還不知道不許流民進城是不是崇禎帝的命令，貿然回答恐怕不太妥當，可是不說又怎麼逃過這個問題，卞賽此時隻覺得左右為難，不知該回答些什麼。
“你盡管說，朕不會為難你的，要說實話。” 崇禎帝仿佛可以看穿卞賽的心思一樣，說道。
卞賽看著崇禎帝迫切的眼神，突然覺得之前懿安太後和皇後絲毫不關心民不聊生是有理由的，就連當今皇上對外麵的真實情況都一無所知，僅能根據天天上呈的奏折了解，更何況是半輩子都沒出過宮門的她們呢。
卞賽握了握拳頭，不管了，豁出去了 “臣妾雖不懂朝政，可是外麵的情況似乎不太樂觀，很多流民都無處可去，也無飯可吃，我從金陵來時，金陵城內也是一片繁華，可是越往北走，就越荒涼，由於饑荒很多村民都隻煮著野菜吃，流民越來越多，餓死的人也越來越多，可是我們在越靠近北京的時候，流民卻幾乎沒有了，進入北京城和金陵一樣，繁華極了。還有，路上許多流民由於無法進入城池，都選擇了投靠李自成。”
卞賽說的越多，崇禎帝的臉色就越難看，他沒有想到的是眾多的城池居然都不開門接納流民，尤其是卞賽的最後一句話，投靠李自成，這是他最不想聽到的事情，民心渙散，內憂外患一齊襲來，隻是他一直將重心放在關外的女真滿人身上，卻萬萬沒想到在關內這國家早已亂成一鍋粥了。
這時，王承恩帶著禦膳房的人進來了，精致的菜肴被依次擺在桌上。糟醃豬耳、鵝肫掌、滇南樅、雞腿銀盤麻姑、東海石花海白菜、還有燕窩羹，都是平日裏很費功夫的菜肴，也是平日裏最愛吃的菜肴，可此時崇禎帝卻臉色鐵青，那些去投奔李自成的流民無非就是因為吃不飽飯，如今麵前擺著這些精致可口的飯菜，更像是一種警示，讓他覺得如坐針氈。
“都撤下去，傳戶部尚書和兵部尚書來。” 崇禎帝說道。
“皇上，天已經晚了，要議事也該吃著東西啊。”王承恩勸道。
可是崇禎帝根本聽不進去，他此刻憂心忡忡卻又急躁的需要知道關於流民的更多消息，“你們都下去。”
卞賽心中此刻更是翻江倒海，她和崇禎帝所說的這些本該藏在肚子裏不和任何人說的，可是剛才她看著崇禎帝急切的眼神，心中突然泛起一種慷慨的情愫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可此刻她又有些後悔，自己和崇禎帝說這些，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後果，萬一自己戳破了真相，會得罪一些人呢，這後宮的形勢複雜，現在又給招來了一個不知會不會惹禍的隱患，以後又要更加小心翼翼的生活了。
風雨欲來，大殿上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人人都有些自危，生怕惹到皇上，小太監們快速收拾著剛擺的菜肴，彎著腰低頭退下，卞賽也隨著那些小太監一同退下。
在出門的那一霎那，卞賽看見崇禎帝臉上焦慮不安的神情，他獨自站在高台上，眼裏盯著桌上的一摞奏折，卞賽突然覺得有些心疼，崇禎帝此時的身影顯得無比的孤獨、無助，這個風雨飄搖的國家，全部的重擔都押在他的身上，而他卻必須要去承擔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