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電筒在屋內忽然亮不起來,狄小傑向艾嘉莎伸出手,艾嘉莎猶豫了一下,握住了對方的手。狄小傑在前,艾嘉莎在後,慢慢沿著階梯向下走。艾嘉莎數了一下,階梯一共八十九格,這個看似不大的房子,地下室卻是很深。
“十年了,你們是第一批來到下麵的客人。”一個婦人的聲音在地下室黑暗的空氣中響起。
“你允許我們下來,我們才能下來。所以希望你也能允許,讓我們見上一麵。”艾嘉莎低聲道,她顯然也已經了解到在這個地方,自己絕對不是那個說了算的人。
周圍的光線逐漸變亮,地下室的空間相當空曠,和上麵考究的布置不同,這裏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個淡藍色的水晶球。水晶球前站著個瘦小的老太婆,她衣著相當整潔,雖然滿臉皺紋,但有著一雙清澈的眼眸。
神秘老太婆……艾嘉莎在心裏一聲呻吟,雖然氣質上完全不同,但麵前的老太太的確就是之前送給她鋼筆的人。雖然,她已經沒有猩紅的眼睛,也沒有可怕的血腥味。
狄小傑握住艾嘉莎的手,高聲說道:“我們是來找吸血鬼的。但顯然您不是吸血鬼,那麼請告訴我,您如果不是我們要找的人,為何選擇來見我們呢?”
神秘老太婆回答道:“因為我發現你們誤入歧途。”她笑了笑道,“你們找上了我。”
艾嘉莎笑道:“那就介紹一下您自己吧?我們在近十年的案件中,都接觸到您的身影。我不相信巧合。”
神秘老太婆淡淡地回答:“警察都不注意我,為啥你們偏偏要注意。如果你們以為我是妖怪,難道現在還這麼認為麼?”她坐在空曠的屋子正中,低聲說,“我隻是一個可憐的老太婆而已。”
狄小傑絲毫沒有同情心,冷冷問道:“你到底是誰?”
神秘老太婆沒有回答,卻隻是說:“我給你們說一個故事吧。”
狄小傑和艾嘉莎互望一眼,艾嘉莎說:“您說吧。”
神秘老太婆用她略帶沙啞的嗓音,緩緩說了這麼一個故事。
幾十年前,有一個民間女藝人,會變很多戲法,她的丈夫早就過世,和兒子相依為命。小孩逐漸變成了大人。他一直想要出人頭地,盡管出身窮苦,但讀書非常努力。做媽媽的買了一支鋼筆作為兒子高考的禮物。兒子用這支筆成功地完成了高考,終於考上了名牌大學。老太婆以為幸福的日子就要開始,為了兒子念大學拿出了所有積蓄。
做兒子的念著名牌大學,開始嫌棄貧窮的母親,後來更有了高官的女兒做女朋友,經過奮鬥當了大學教授。他當上教授之後,心理發生了變化,更加不願意再認自己的母親了。教授一直欺騙旁人說他母親一直在美國,前幾年早就去世了,甚至連妻子都這麼騙。而且不願意再見自己的母親了。
老太婆開始用各種神秘的方式出沒,隻是為了要引起兒子的關注。而她也不願意直接去向媒體或向學校領導反映,怕因此而影響了兒子的名聲和前途,所以在矛盾心理之中,隻能用這種奇特的辦法。很善良的老婆婆,她會變各種戲法,從不會傷害到他人,隻是看起來有些嚇人而已。但失去了兒子的關愛,生活對她來說卻是越來越悲傷。
說到最後,神秘老太婆神情悲傷:“所以,沒有吸血鬼,沒有妖怪。那個在宿舍樓的墜樓的女孩,也和我沒有關係。你們相信麼?沒有任何證據說明那些凶殺案和我有關,當然也沒有證據說我當時一定不在現場,因為我躲在這種地方,沒有人能給我證明。”
艾嘉莎沉默片刻,低聲問:“如果您不出來解釋,我們也無法找到您,那您為什麼?”
神秘老太婆低了低頭,說:“也許你們無法找得到我,也許你們可以。但我想,如果你們一味刨根問底,一定會找到我兒子,對不對?我本不該把鋼筆給這個女孩子,對不對?”她眼中溢出兩行淚水,“我吃那麼多苦,又是為了誰?”
狄小傑和艾嘉莎再也說不出什麼。
走出了小屋,狄小傑和艾嘉莎都發現對方滿是心事。
“我就說這個世界沒有鬼。”艾嘉莎說。
“你相信她?”狄小傑撿起之前放在地上的手機,冷笑了一下。
“天,我以為你和我一樣被說服了。”艾嘉莎看了看眼前的這個男孩子。
“說實話,我不相信那麼多案子都有她會是巧合。而她說的雖然合乎情理,但這麼一來,凶手到底誰呢?”狄小傑深吸口氣,“我們還是不知道,不是麼?所以,一切還沒有結束。”他看著艾嘉莎,“作為偵探要了解誰是凶手,第一必須能解釋凶手的動機,第二必須能知道凶手的手法。我們現在一點都不知道。”
艾嘉莎看著狄小傑,說:“那麼就讓我們從頭開始。”
狄小傑轉動著手機,苦笑:“談何容易?”
艾嘉莎皺眉:“你不要轉我的手機好不好,摔了怎麼辦?”她話音未落,手機已從狄小傑的掌中掉了下來。艾嘉莎慌忙去接,卻沒接住,手機飛出好遠。狄小傑哭喪著臉撿起手機,那金屬殼的小東西居然奇跡般的沒壞。
艾嘉莎狠狠地砸了狄小傑幾拳,卻和狄小傑一起愣住,手機屏幕上赫然有一個神秘老太婆的影子一閃而過。而看看那攝像的時間,他們當時還在小屋中……這兩個神秘老太婆到底哪個才是他們要找的人?
艾嘉莎深吸口氣:“神秘老太婆至今為止從來沒被拍到過。所以外麵這個是假的。”
狄小傑充滿疑惑地問道:“那麼外麵這個是誰?”
(六)
一個神秘老太婆已經叫人受不了,何況兩個?
於是這一夜,對狄小傑來說注定將變得相當漫長。
第二天一早,兩個人就在學校的福利社碰頭,艾嘉莎發現狄小傑的眼睛紅紅的,奇怪地問道:“你怎麼看上去像折騰了一夜?”
狄小傑苦笑了下:“總算不是全無收獲。”
“好吧,我們首先把靈異事件的假設拋開。”艾嘉莎緩緩地說,“我們的第一條線索是三天前,在宿舍樓墜樓的女生羅菲爾。”她拿出一份又一份的材料,“這個是九零年的陸小露,九三年的陳蘭,九六年的顧蕾……”她說到一半,搖了搖頭,這些如果真的是一個人做的,警察到哪裏去了?
艾嘉莎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我還特地找來了這些被害者的照片。”她苦笑著拿出那些女生的照片一字排開,這些曾經青春的麵龐,都已經深埋在地下。她低聲念了出來,“九零年的陸小露,九六年的顧蕾,零二年的沈靈的長相都是一個類型。同樣的臉型,幾乎同樣的發型,以及細長可人的眼睛。我想,這是連環殺手。但另外幾個又怎麼說?記錄上說他們的死因各異,但沒有報告說,他們是死於誰的牙齒。”
狄小傑試著解釋:“是故布疑陣。其實他動手或許並沒有規律。但是有人希望別人認為他是三年一次。包括這次的羅菲爾的死……也隻是為了引起別人的注意。”
艾嘉莎又說:“從常識上說,凶手如果六年動一次手,而希望別人認為他是三年動一次手的,和凶手該不是同一個人。”
狄小傑拿出之前的那套關係圖:“如果說凶手真的是從九零年就開始作案。那麼這裏的嫌疑人一下子就少了很多,至少絕大多數的學生都可以排除。”
艾嘉莎說:“你這個關係圖的核心是戲劇社的人。九零年的時候有戲劇社麼?按照你的關係圖,最終有這個年齡的嫌疑人,就剩下了……”她稍微停頓了一下,苦笑:“張諾成夫婦。”
“還有神秘老太婆。”狄小傑補充道,“我把核心定在戲劇社,是因為那灘血跡。現在看來的確是可能被人誤導。但我卻覺得這個方向沒錯。對方隻是想把懷疑集中在張諾成身上,但未必凶手就不是張諾成,盡管真相可能比較複雜。”
艾嘉莎問狄小傑:“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狄小傑想了想,回答她:“排查死因,這些在材料中列出來的人的死因重新排查。”他皺著眉,“這份材料最原始記錄者是地下刊物,我們應該也調查一下馬永皓。”
艾嘉莎緊接著又問:“那麼張諾成他們夫婦,你又準備怎麼調查?”
狄小傑回答道:“除了我還是不明白為啥這個殺人行為是六年一次,其他的我大約有了個輪廓。所以張諾成夫婦就交給我吧,今天晚上排練結束,我會和他們攤牌。”他冷笑著,“我忽然發現,這些相似的女孩,居然和李曼如有幾分像。嗯,也許是和從前的李曼如很像。”
艾嘉莎皺眉說:“你好象有了結論的樣子?”
狄小傑看了看艾嘉莎,說:“還比較模糊,你讓我自己想想,想明白了告訴你。”他揉了揉眼睛,“你不用參加排練,可以去做下周邊的調查。我們中午一起去找馬永皓。”
艾嘉莎想了一下,說:“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他不喜歡你,不一定說實話。”
狄小傑看了看她,說:“我們手上資料不足,在名單的上的人都可能是危險人物。”
艾嘉莎聳聳肩:“好!”她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頭,“小傑,其實有一句話,你應該記得。謀殺是一種習慣。你不要太執著於連環殺手的動機。”
狄小傑苦笑,也許艾嘉莎是對的,但找不到合理的動機就很難把對方繩之以法,而且第一次謀殺一定是有動機的。他看著早餐盤中血一樣的腐乳,自言自語:“那家夥的動機究竟是什麼?”
狄小傑撥通了一個電話:“嗨,小齊,幫我個忙。我需要兩個人的詳細資料。越快越好。”
看著校劇院天窗映下的陽光,狄小傑輕聲念著:“陽光下處處有罪惡。這算不算一種悲哀。”此時的他身處忙碌的戲劇社中,心境和幾天前已經完全不同,戲劇社裏麵日益增多的請假情況,反而讓他覺得比較輕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老祖宗的話總有道理。
張諾成和李曼如一如既往的領導著排練,若不是狄小傑昨夜重新回到了那個小屋,他真的很想相信之前神秘老太婆的話。上午的排練時間感覺過得很慢,狄小傑一直到中午他也沒看到艾嘉莎的影子。作為美女的艾嘉莎雖然並沒有守時的好習慣,但從來不會耽誤正事。既然中午約好了去找馬永皓,卻為什麼還不來?
“她不會自己去了吧?電話也不接,感覺不對。”狄小傑自言自語。
他想了想,又撥了個電話:“小齊,查得怎麼樣?”“剛查好一個人?誰的?”“我知道了……”狄小傑掛斷手機,飛也似的跑出了劇院。
沈靈,二零零二年死於宿舍樓,但是她是大一的新生。二零零四年,她的弟弟馬永皓進入飛華學院中文係學習。今年是大學三年級的學生,並一手策劃“吸血蝙蝠事件——十五年紀”。
馬永皓看上去是一個非常時尚陽光的青年,其實日常生活的節點隻有三個,課堂、地下刊物工作室、宿舍,其他娛樂並不多。
狄小傑思考著關於馬永皓的資料,不由想到,那這家夥大一的時候追求艾嘉莎,似乎是一種特殊情況了。艾嘉莎去找馬永皓,一般不會在教室,也不會在男生宿舍,第一時間應該去的是他的地下刊物工作室。一麵打電話向宿舍樓和教學樓確認馬永皓的位置,狄小傑一麵一路飛奔到地下刊物工作室所在的七號樓。
工作室裏麵靜悄悄的,狄小傑不由一陣緊張,他連續打開兩三間屋子,都沒有看人,倒是看到關於吸血鬼的刊物散落了一地。在一個房間的角落甚至還看到了兩隻死蝙蝠。
狄小傑皺眉道:“這個變態。”走到工作室最裏麵,他用力一腳把門踹開,剛要衝入房間,迎麵就踢來一腳。狄小傑來不及躲閃,一個跟頭就栽了出去。他掙紮著起身,卻聽到一個熟悉的嗓音道:“天,小傑,為什麼是你?”
狄小傑就見艾嘉莎威風凜凜地站在屋內,而馬永皓已經被綁在椅子上,不由按著被踢疼的胸口,低聲道:“這丫頭黑帶兩段,我為她擔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