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吃安眠藥自殺的嗎?”王領班問。
“她是吃了安眠藥,可是並沒有想自殺啊。各位想必還記得度假村後麵那片玫瑰園吧,王領班,你告訴過我,於經理是一年前買下了這片山莊開始經營,但她此前都在做些什麼呢?據我查考,她主要是做美容產品的生意。而玫瑰是美容產業中重要的成分,比較明顯的運用是在玫瑰精油上麵。而玫瑰精油是不能和安眠藥同時服用的,否則會使安眠藥的藥效擴大15倍以上,也就是說,上周六,於經理以贈送原生態玫瑰精油為名,騙吳太太服下,然後吳太太當晚如果吃2粒安眠藥片的話,就等於吃了30粒啦。至於吳太太的遺書,那其實是於經理製作的填字遊戲吧,吳太太一定是個愛玩填字遊戲的人,於經理早就摸清了她的愛好和弱點,事先將設計好的字謎貼紙給她做,然後等她服下安眠藥後,潛入她的房間,將字謎的提示部分粘紙揭去,並帶走了藥瓶中的幾十粒藥片。”
“可走廊有攝像探頭啊?後來警方調看過那天的錄像了,沒有人進出過吳太太的208房間。”王領班說。
“凶手可以製造一個停電的機會,先進入208房間,然後,還記得房間裏麵的排風管道嗎?那雖然不大,但是一個身材像於經理這麼好的女人,從那裏下到108房間,綽綽有餘了。”
“108房間?那不是鋼琴師的房間嗎?難道他們是一夥的?”有人問。
“不!不是!”沉默許久的於經理突然說話了。
“對,不是。可確切地說,是你利用了鋼琴師,而鋼琴師卻似乎願意被你利用吧,你和鋼琴師,是戀愛關係吧!”
於經理不語。
艾嘉莎在後麵說:“關於這一點,是我提供的。”說完掐了狄小傑一下。
狄小傑沉浸在推理之中,已經沒有痛感了,他繼續說道:“那天晚上你躲在了他的房間,當你第二天早晨從一樓走廊出來的時候,誰也沒有在意,而且警方更多是注意了二樓的走廊。後來當警方找鋼琴師調查的時候,他出於對你的愛,袒護了你,並沒有說出那晚你在他的房間。但他也從那時起,開始懷疑你了吧,所以,他今夜沒有彈奏那首《黑色的星期天》。於經理,你利用了鋼琴師,利用了這首鋼琴曲,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完成一次埋藏了20年的複仇吧!千經理!”
於經理全身一震。
“千經理?你剛才叫她什麼?千經理?”王領班驚呆了。
“千和於,筆畫差異很小,在寫名字的時候,寫快了就很容易混淆,如果不是看到鋼琴師在簽名時候的連筆寫法,我也不會想到,然後我再到艾嘉莎的筆記本電腦上仔細看過了那張隧道口石碑的照片,這個謎題的所有的部分才完整地拚湊在了一起!千經理,不論你怎麼變,你心中的執著和仇恨是不會改變的。關於這一切的源頭,還是你親口來告訴大家吧!”
這位聰明倔強的女人聽到這裏,終於低下了頭,流下了痛苦的淚水。
二十一
我叫千秀英。
千村是我的故鄉,我的家。
我在這片山水間長大,和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在一起,這裏有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也有最痛苦的部分。
再次提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還是痛得那樣刻骨銘心。
20年前。1987年。
那時我還是十歲的小女孩。
寧靜的山村裏,來了一些城裏人,住在了我家。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來這裏開發旅遊。
那個年代,萬元戶是每個人的夢想。聽說了搞旅遊的利益,我爸爸作為村長,答應了他們的合作。
不久,山裏開始喧鬧起來,到處是新建的堤壩和工地,在村口,還修起了穿山的隧道。
然而,城裏來的商人們在一切都將要完工的時候,才告訴我們,屆時,湖水將會上升。
他們的理由很充分:既蓄洪防洪,又形成島嶼風光。
可我父親的理由也很簡單:這將會淹沒我們的村莊,把我們趕離祖先居住的土地。而且這些當初並沒有說明,所以,整個合作是一場欺騙。
雙方僵持不下,我父親和哥哥每天守在隧道口,不讓他們的施工車通過。但他們的車子,竟然在山上開路!
一個雨夜,最悲慘的一幕發生了——
連日的暴雨,加上施工車的碾壓,終於發生了大規模的泥石流。那天我母親正好去給我父親和哥哥送飯,他們再也沒有回來,一起遇難的還有其他四位村民。
而那些奸詐的開發商,說這是一場意外,他們還在村子裏悄悄散布傳言,說這是老天爺對他們阻止工程的懲罰。
工程複工了,不久就完成了。湖水淹沒了我們的村莊,千村的人們四散到遠方,再也沒有了彼此的消息。
這裏漸漸形成了一個半島,他們稱這裏為“千島山莊”。
更可恨的是,他們還假惺惺地在隧道口立了一塊碑,為了紀念這次所謂的“意外”。我的家人和那些村民們,死不瞑目!
而我,帶著這樣的痛苦與仇恨,成為了你們現在看到的“於經理”。
老洪和他的前妻,就是當初的開發商。
於是,我的人生就是一場複仇。
在做美容生意小有成功後,我買下了這個山莊,通過對吳太太和老洪身邊的人暗中加以宣傳和影響,使他們先後來到這裏旅遊。
而這個巨大計劃的核心——那首鋼琴曲,確是得來偶然。
第一位遇難的陳師傅,並不在我的複仇名單之內。
他是本地人,在山莊重新開業以後,就經常來,而且總是很消沉。他也許是對過去感到追悔吧。
正是他的突然的死亡,使我想到可以利用這首《黑色星期天》,實行我的計劃。
這就是壓在我心中二十年的仇恨。
天色漸漸亮了。
餐廳裏沒有聲音,每個人的心情都很複雜,連狄小傑也沒有了剛才推理時的銳氣。
“狄小傑,”千經理說,“你贏了。”
“不,在這樣的事情麵前,我們都是失敗者。”狄小傑垂頭喪氣,“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什麼?”千經理問。
“回城的末班車是晚上11:40,鋼琴師那時如果在等車的話,不應該在回山莊時目擊到你。”
“你就當那是天意吧。”千經理苦笑。
“你真的愛鋼琴師嗎?”
千經理沉默。
窗外傳來警車的呼嘯,警察終於來了。
這時,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千經理突然衝到鋼琴前,左手一把扼住了艾嘉莎的脖子,右手拿著一把尖刀:
“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殺了早就該死的人!”
警察的到來讓她情緒失控了,狄小傑一下子愣住了,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罪犯還會這樣爆發,一般來說,應該是痛哭流涕低頭認罪啊。
“可是,7號是無辜的。”狄小傑說。
“我恨你們!我恨你們這些自私自利的城裏人!你們毀了我們的生活!”
她緊緊抓住了艾嘉莎。
“秀英!”
一個聲音在人群後麵響起。
大家回頭一看,是鋼琴師,出現在餐廳門口。
他頭上纏著繃帶,麵色蒼白。
“你為什麼要從車站回來?為什麼要從車站回來?”千經理歇斯底裏地對著他哭喊。
“因為,我後悔了。我愛你,秀英。”鋼琴師虛弱地說。
“我是殺人犯!你不是已經離開我了嗎!我是殺人犯!”千經理淚如雨下。
“我不管你是什麼,你是秀英。我愛的秀英。我不會再離開。”
千經理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拿刀的手漸漸垂了下來。艾嘉莎也哭了,她和千經理相擁而泣。
尾聲
天氣,已經徹底地放晴了。
原來陽光下的山莊,才是真正的美麗。
“不管對方是什麼人,愛就是愛,哪怕對方是殺人犯,也還愛她。世上真的有這樣的愛情嗎?”
即將上車離開的時候,艾嘉莎問狄小傑。
“哪怕是會殺人的音樂,可還是會有人去彈奏,那首《黑色星期天》不是也一直流傳在這世上嗎?”
“愛是愛,音樂是音樂,這是兩回事!”
“你果然不是這裏的服務員!”
“我的10000塊……泡湯了!”
車子經過隧道的時候,狄小傑忽然要求停車。
他想起了昨天王領班對他說過的話,以及一些別的事情。
“怎麼了?”艾嘉莎問。
“給我一塊錢。”
“為什麼?”
“不是說過打賭的嗎?”
“……”
“你想不想知道釣魚時發心髒病而死的陳師傅是怎麼死的?”
“啊!對!他雖然不是被殺,但也沒有那麼巧啊,聽完曲子第二天就心髒病突發了!這個你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推理過啊!”
“那你就給我一塊錢。”
艾嘉莎懷疑地看著狄小傑,掏出一枚硬幣給他。
狄小傑朝山上走去,邊走邊說:“我要扔得遠一點。”
等艾嘉莎反應過來的時候,狄小傑已經沒影了。
蔚藍的天空中,一枚硬幣閃爍著陽光,經過一段長長的拋物線,落入山下的湖水。
那個位置,正是星期天鋼琴殺人事件的第一位遇難者釣魚的地方。
硬幣緩緩下沉,沉在湖底。
而在它的旁邊,有一頂已經變了色的塑料安全帽,帽簷上有“千村隧道-1987”的字樣。
安全帽下湖底的泥土裏,沉睡著過去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