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暗殺杜老三,其實是一件很冒失的事情,但那是我的一件傑作,每每想起這件事,我就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辦不到的事情。因為杜老三那些漢奸見過宋其貴他們,如果他們和我一起到土城去殺杜老三,目標太大,說不準還沒有碰到杜老三,自己就被消滅了。於是,我決定獨闖土城。我這個大膽的想法,宋其貴不同意,他說這樣太危險了。我冷笑了一聲,這年頭幹什麼不危險,老子一直提著自己的腦袋在世上行走!我不顧他們的阻撓,在一個月明星疏的晚上,赤手空拳地下了山。
2
第二天早上,我躲在土城城門外不遠的一道溝渠,觀察著城門那邊的情況。我可以聞到青草的氣味,不過,這種清甜的青草味兒很快就被血腥味代替了,我隻要一想到殺人,血腥味就會從我全身的毛孔中散發出來,彌漫我眼前的空間。城門外麵有幾個站崗的鬼子和偽軍,對進出的人盤查得十分嚴格,我要混進去恐怕十分困難。
我要是連城門都進不了,怎麼能夠殺杜老三?
我十分焦慮,怎麼辦?
正在我心急如焚的時候,我看到一個人推了輛獨輪糞車從城門裏走出來,守城門的鬼子和偽軍問都沒問什麼就讓他出了城。我的眼睛一亮,心裏就有了主意。等那輛糞車出城後,我就悄悄地跟了上去。在一個偏僻處,那人把獨輪車上密封的糞桶蓋打開,將糞桶裏發糞便倒在了野地裏。
我出現在那人麵前時,那人嚇了一跳,也許我滿臉的麻子看上去十分醜陋,或者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我對他說:“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
那人十分緊張,提防著我:“壞人的臉上難道都刻著壞人的字樣嗎?俺和你遠無冤近無仇的,你可別——”
我說:“你不要緊張,我真的不會害你的。”
那人說:“這年頭,兵荒馬亂的,什麼人都有,誰知道你——”
我說:“明白告訴你吧,我是山上下來的,隻求你幫我進城,我不會動你一根毫毛。”
那人一聽我是山上下來的,臉色立刻變了,說話也結巴起來:“俺,俺隻是個送糞的,咋,咋能幫你進城呀!你,你饒了我吧,找別人去,去吧——”
我拉下了臉:“告訴你,今天老子就找定你了,你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否則——”
那人的雙腿發抖:“俺,俺真,真幫不了你呀——”
我冷冷地說:“你能!我藏在糞桶裏,你把糞桶蓋蓋好,推我進城,不就成了!”
那人戰戰兢兢地說:“這,這,要是被他們查出來,要殺頭的!”
我說:“你怕鬼子殺你的頭,難道就不怕我弄死你?”
那人無語了,驚惶地看著我。
我接著說:“你幹不幹?”
我的聲音裏充滿了殺氣。那人沒有辦法,隻好點了點頭。我看得出來,他還是十分的緊張和恐懼。我有點於心不忍,可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就鑽進了那個大糞桶裏,在他蓋上糞桶蓋時,我對他說:“你千萬不要緊張,平常怎麼走就怎麼走,要是露出破綻,我死,你也得死!”
他顫抖地說:“俺明白,俺明白!”
那個糞桶剛剛好藏下我的身體,我在糞桶裏縮成一團,難聞而又刺鼻的臭味讓我胃裏翻江倒海,我強忍著不讓自己吐出來,咬著牙對自己說:“你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這點糞便的臭味算什麼呢!”
我看不見進城門時那人的表情,我心裏捏著一把汗。我想如果出現什麼問題,我就和鬼子拚了!那人順利地進城後,在一個偏僻的小巷裏把我放了出來,我看到他滿頭大汗,臉色煞白。我來不及說一句感謝的話,他就推著糞車,倉惶而去。
3
誰是杜老三?
進入土城後,這個問題擺在了我的麵前。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之內確認杜老三這個人,然後摸清他出沒的地方,伺機下手。我在土城的街上裝著若無其事閑逛的樣子。我想,他這樣一個在土城臭名昭著的人,恐怕不會沒有認識他的人。我看到了一個鐵匠鋪子,心裏湧過一陣熱浪,我自然地想起了長嶺鎮那個鐵匠鋪子。
我走了進去。
一個臉色黝黑的中年漢子對我說:“客官,你要買什麼?”
我說:“有刀嗎?”
中年漢子笑笑:“什麼刀?”
我說:“你有什麼刀?”
中年漢子說:“俺們隻有菜刀,其他刀沒有。”
我說:“喔——”
我邊和中年漢子說話,目光邊往街上瞟。這時,有幾個穿黑色衣服戴黑色禮帽的人騎著單車慢悠悠地從打鐵鋪子門口經過,他們身上都斜挎著盒子槍,打頭的那人滿臉橫肉,左臉上有一條刀疤。
他們過去後,中年漢子朝他們的背影吐了口痰,嘟囔了一句什麼。中年漢子的舉動證明他對那些人的厭煩和不滿。我問道:“那些人是什麼人?”中年漢子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說:“你是外鄉人吧,連這些人都不知道?”我點了點頭。中年漢子說:“那你可要小心點兒,千萬不要讓他們發現你是外鄉人,他們查得很緊的,這些人是日本人的狗腿子,領頭那個刀疤臉就是杜老三,鬼子特務隊的隊長。”我說:“謝謝,我會小心的。”中年漢子說:“你還買刀嗎?”我點了點頭。中年漢子說:“可俺們這裏隻讓賣菜刀,其他不刀不讓賣,菜刀你要嗎?”我說:“要!”中年漢子說:“俺多一句嘴,看你的樣子是個過客,你買菜刀幹什麼?”我說:“殺狗!”中年漢子哈哈笑了:“菜刀也能殺狗?”我堅定地說:“能!”中年漢子豪爽地說:“俺看你不是一般的人,俺就送把菜刀給你吧,不要錢!”我接過一把菜刀說:“謝了!”中年漢子神秘地看了我一眼:“小心哪,狗多!”我點了點頭,把菜刀掖在褲腰帶上,用衣服遮好,就走出了打鐵鋪子的門,我突然覺得這個中年漢子有點胡三德的味道,話語裏充滿了莫測的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