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 / 3)

我靈機一動,突然大聲說了一句:“二姨太房間裏出事了——”

幾個偽軍往許後院跑,我跟在了後麵。他們到了二姨太房間門口,有人就說:“二太太,你沒事吧?”

裏麵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誰在外麵瞎嚷嚷?”

門開了,走出來的是許傳標,他說:“出什麼事情了,出什麼事情了?”

一個偽軍說:“報告團長,杜老三在迎春院被人殺了,他的手下說凶手進俺們這裏來了,大門外杜老三的手下要進來搜,王團副帶人在那裏和他們理論呢!”

許傳標“啊”了一聲,然後提著槍說:“走,跟我到大門口看看!”

我偷偷的留了下來,看他們走前院去了,就弄開了二姨太的房門,摸了進去。這個二姨太真不簡單,外麵已經鬧得天翻地覆了,她還臉朝裏麵側著身在安睡,房間裏還點著燈。

我進入房間,她竟然也沒有發現。

我站在二姨太的房間裏,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脂粉的香味和煙草味以及女人的體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我從來沒有聞到過這樣的味道,在迎春院裏也沒有。我的心裏產生了一種迷幻的感覺,但那種感覺一刹那間就消失了。我現在考慮的是如何逃命!這個房間裏哪裏是我的藏身之地,鑽到二姨太的床底下去?不行,如果他們帶人進來搜,用手電往床底下一照,我就會被發現,亂槍就會朝我開火,子彈就會往我身上鑽。無論如何,我還是認為二姨太的房間裏是最安全的地方。

鬼子已經進入後院了,我聽到了鬼子哇啦哇啦的叫聲。

我突然急中生智,鑽進了二姨太的被窩。我可以那麼說,那是我一生中鑽過的最暖和最柔軟的被窩。我鑽進被窩裏碰到了二姨太,二姨太仿佛從睡夢中醒來,她翻過身,一隻柔嫩的手放在了我的胸膛上,輕輕地摸了摸,突然驚坐起來:“你是誰?”

我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低聲說:“不要說話,說話就讓你死!”

她的眼神十分驚恐。

這時,房間外麵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二姨太輕聲說:“你躲在俺被窩裏也不是個事呀,如果他們進來,會發現的。”

我也低聲說:“你的房間鬼子也敢進來!”

二姨太說:“怎麼不敢!你以為許傳標是什麼好漢,他是個孬種,日本鬼子就是他的爹!”

門外麵傳來鬼子哇啦哇啦的聲音,一個人用中國話說:“許團長,太君裏進二姨太的房間裏搜查!”

許傳標說:“我剛剛從裏麵出來,裏麵就二姨太一個人,凶手不可能藏在裏麵的,我們還是到別的地方搜吧!”

那人又對鬼子哇啦哇啦地說著什麼。

二姨太說:“要壞事!”

說著,她下了床,鑽到了床底下,很快地,她從床底下伸出頭:“快下來!”

我有些遲疑。

二姨太急壞了:“你趕緊下來,否則就來不急了,俺不會害你的,俺也恨日本鬼子!”

聽了她的話,我鑽進了床底下。

我沒有想到床底下有一個洞。

二姨太說:“快下去!來不及了,許傳標在裏麵頂不住了,鬼子就要進來了!”

我不管那麼多了,朝那黑漆漆的洞口跳了下去,我落在了一堆柔軟的麥草上,聞到了幹麥草的香味。洞口合上了,我聽見床吱吱嘎嘎的聲音,那一定是二姨太重新回到床上慌亂中發出的聲音。

不一會,門被鬼子踢開了。

二姨太平靜而又嬌柔的聲音:“傳標呀,發生什麼事情了呀,三更半夜的,帶那麼多人進來?”

許傳標忿忿地說:“你們看,你們看,這房間裏有別人嗎?要是殺手進來了,二姨太還能安好地說話?”

雜亂的腳步聲在房間裏響起。

二姨太驚叫著說:“俺還沒有穿衣服呢,你們怎麼掀我的被子,難道俺被窩裏藏著人不成!俺也不怕羞了,俺自己掀!你們看明白了吧?看明白了吧,人呢?你們要的人呢?許傳標,你這個沒用的東西,自己的老婆被人欺負了你也不管!你算什麼男人呀!”

許傳標在二姨太臉上摑了一記耳光,罵道:“賤人,俺讓你胡說八道!”

二姨太頓時呼天搶地起來:“俺的命好苦呀,俺的命好苦呀,從前在戲班裏遭人欺淩,沒想到嫁了人,自家的男人還帶著外人來欺負俺,羞辱俺,俺不活了哇——”

鬼子哇啦哇啦地叫了一通。

翻譯官對許傳標說:“走吧,到別的房間裏搜,太君說,千萬不能讓凶手跑咯!”

腳步聲雜亂地離開了房間。

我倒在麥草上,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6

許傳標的二姨太救了我的一條命。二姨太是個有心機的女人,她知道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月如何保護自己,就在自己的床底下挖了一個地窖,這個地窖竟然連許傳標也不知道。我在地窖裏呆了幾天之後,二姨太想辦法把我送出了城。我在地窖裏藏身的那幾天,二姨太給我送來好吃好喝的,每天晚上許傳標到房間裏來,二姨太就和他鬧,許傳標怎麼說好話賠不是,她就是不依不饒。許傳標也無奈,灰溜溜而去。

我在地窖裏度過了安穩而有提心吊膽的幾天,回到了山上,當宋其貴見到我後,他竟然說我的臉變白了。那個晚上,宋其貴喝得爛醉,喝醉後,他莫名其妙地痛哭,口口聲聲說對不起我。

我問他為什麼對不起我,他死活不說。

難道他心裏藏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