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3)

第十一章

1

李朝陽在我心中,是不可能磨滅的一個人,他長得濃眉大眼,滿臉豪氣,為人熱情,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小肚雞腸,聽不得別人說他不好,可這點小缺點不影響我們做兄弟。想起和李朝陽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就會覺得自己的身體在飛,我和李朝陽在敵占區飛來飛去,的確讓鬼子談虎色變。李朝陽在我們比槍法的那天晚上對我說:“麻子,你敢和俺比賽殺鬼子嗎?”我笑笑:“我有什麼不敢的,你說吧,怎麼個比法,你說吧!”李朝陽把嘴巴湊近了我的耳朵,嘰嘰咕咕地說了一通。他說完後,我有些吃驚:“這樣行嗎?”李朝陽的目光逼視著我:“你害怕了?”我冷笑道:“我有什麼好害怕的!你說什麼時候開始吧?”李朝陽的眼睛裏跳躍著鮮活的火苗:“今天晚上!”

2

那天晚上,我們倆悄悄地下了山。李朝陽路熟,一路上走得飛快,我在他身後緊緊地跟著他。他不時地回頭說:“麻子,跟好了,別跑丟了!”我說:“放心吧,我跟著你呢!”他還說:“麻子,論跑路,你一定沒有俺快!”我心想,你就吹吧,和我論跑路,你差遠了,我是不認路才跟在你後麵的,但是我怕他要和我比賽跑路,就說:“是呀,你跑得比我快!”我這樣說,他特別來勁,跑得更快了,我感覺我們都在飛。

那時,鬼子在很多地方建據點,修炮樓,擴大他們的控製範圍。

李朝陽把我帶到山下的一個據點前,埋伏在草叢裏。炮樓裏的探照燈晃過來,又晃過去。探照燈晃過來時,我們就把頭埋在草裏,探照燈過去後,我們又把頭抬了起來。李朝陽說:“你先開槍還是俺先開槍?”我說:“看不到鬼子,開槍打什麼呀?”李朝陽說:“打鬼子炮樓裏的探照燈呀。”我說:“打探照燈有什麼用?”李朝陽說:“打了你就知道了。”我說:“好吧,我來吧。”那天晚上,我帶了兩支槍,一長一短,外加一把鬼頭刀,李朝陽還嫌我帶這麼多家夥累贅,他不知道,其實我還是喜歡用長槍,我把槍向探照燈的方向瞄準。李朝陽說:“你開完槍趕緊過來!”說完,他就爬到旁邊的一個土坎後麵。我答應了他一聲,探照燈就照過來了,我一槍打滅了探照燈,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滾到了李朝陽的身旁邊。炮樓裏的一個槍孔裏頓時吐出一連串的火舌,子彈怪叫著射在了剛才我們藏身的草叢裏。

李朝陽說:“麻子,現在俺我露一手了!”

說著,他就朝那噴出火舌的槍孔裏開了一槍,那槍孔裏的機槍頓時啞火。

我說:“好槍法!”

李朝陽突然伸出一隻手,把我的頭按倒在土坎後麵,炮樓裏的另外一個槍孔裏又射出了子彈。一連串的機槍子彈朝土坎這邊狂掃過來,子彈在泥土裏噗噗亂竄,壓得我們抬不起頭來。我們又換了個地方。我說:“這個鬼子就交給我了!”李朝陽說:“麻子,你行嗎?”我說:“廢話,你行我怎麼不行!”我用手中的步槍瞄準了那個槍孔,勾動扳機,子彈飛了出去。這一槍竟然沒有打中裏麵的鬼子,我覺得自己真他娘的沒有麵子,渾身熱烘烘的臊得慌!李朝陽笑了笑:“麻子,我說你不行嘛,來,看我的!”李朝陽毫不猶豫地擊發出去一顆子彈,那個槍孔裏的機槍又啞火了。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李朝陽又拉我換了個地方。這次,鬼子炮樓裏沒有再響起機槍的聲音。

我想,我那一槍怎麼就沒有打中呢,那顆子彈飛到什麼地方去了,真是浪費了那顆子彈呀!我心裏有些不舒服。我知道李朝陽心裏一定十分得意,以該他得意,我沒有說什麼,隻是讓我逮住機會,會讓他看到我的厲害的,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過了一會,李朝陽拉了拉我的手說:“麻子,撤!”

我說:“我還沒有完呢,撤什麼撤!”

李朝陽說:“再不撤,一會就跑不脫了,很快就要天亮了!”

他剛剛說完,我們就看到鬼子據點的門開了,裏麵開出了幾輛三輪摩托車,湧出許多鬼子。我想,這下我可給李朝陽露一手了。我用步槍瞄準了一個開三輪摩托車的鬼子。李朝陽顯然很焦急,他拉著我的手不放:“麻子,快走,再不走就真來不及了!”

我的牛脾氣上來了,我說:“放開我,我消滅幾個鬼子再說!”

李朝陽說:“麻子,別強了,快跑!”

我的槍響了,那個駕駛摩托車的鬼子被擊中,撲倒在車頭上,摩托車失去了控製,撞在路邊的一棵樹上,摩托車上的鬼子也飛了出去。李朝陽說:“現在你過癮了吧,快跑,鬼子有的是你打的,來日方長!鬼子朝我們撲過來了,快跑!”

沒有辦法,我和李朝陽撒腿朝山上狂奔而去。

我們身後響起了密集的槍聲。

3

李朝陽簡直是瘋了,我也和他一樣,瘋了。那段時間,我們經常悄悄地摸下山,到各個鬼子據點去殺鬼子。我們各有勝負,分不出高下,越是這樣,我們就越來勁。後來弟兄們發現了我們的行動,都覺得十分刺激,紛紛要求和我們一起下山殺鬼子,李朝陽死活不讓他們去,我也覺得帶他們去很危險,很容易被鬼子殲滅,因為他們不像我們跑得那麼快,目標又不是很大,就是死了也隻是死我們兩個人,而不是全軍覆沒。

李朝陽和我的事情很快就被上級知道了,李朝陽的頂頭上司縣委女書記劉佩蘭特地開了會,嚴肅地批評了李朝陽,毫不留情地指出,他這樣的個人英雄主義會給遊擊隊帶來災難!我沒有資格參加他們的會,據說他們在會上爭論得臉紅耳赤,最後還是李朝陽理虧,劉佩蘭占了上峰。

開完會的那幾天,李朝陽沒有拉我下山,我們隻是在太行山上東躲西藏。

傳說縣委書記劉佩蘭和李朝陽相好,我在李朝陽麵前提起劉佩蘭時,李朝陽的臉上就會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說劉佩蘭瞧不上他,我不太相信他的話。

劉佩蘭給我們遊擊隊作過報告,她的口才真是沒說的,很複雜的東西經她一說就會變得簡單明了,而且她說話十分有煽動性,我們所有的困難經她一說,都像不存在一樣,前路就變得光明,令人充滿了向往。說到她的口才,不能不說她的美貌,她剪個齊耳短發,戴著一頂八路軍的軍帽,上身穿著一件打著補丁的碎花藍布衣裳,腰間紮著皮帶,挎著盒子槍,打著綁腿,腳上穿著一雙黑布鞋。她的瓜子臉上有一雙明亮而又秀氣的眼睛,用老兵油子宋其貴的話說,他不敢和劉佩蘭對視,因為她太漂亮了,而且又有種逼人的英氣。我想,老兵油子宋其貴一定心裏對劉佩蘭起了什麼齷齪的念頭,我對他太了解了。我其實也不敢和劉佩蘭對視,甚至不敢和所有的女人對視,看到女人,我心裏就會產生一中自卑而又悲涼的情緒,特別是像劉佩蘭這樣標致的女人,因為我是個廢人!就是他們在談論女人的時候,我會躲到無人的角落,用手使勁地扯著自己的頭發,不讓自己野狼般嚎叫出來。在遊擊隊裏,隻有宋其貴知道我這個秘密,我不知道如果李朝陽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如果劉佩蘭知道了,又會有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