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康複的日子,按部就班。從早起包蠟到夜晚推滾筒,賈士珍依循著醫院的節奏照顧爸爸。康複科鮮少來新病人,老病號也很少離去,醫生護士自然沒有變動,就連病人的病情都難看出明顯的好轉,這裏的時間像是被封閉了,人們就是這時間囚牢裏的囚犯,日複一日重複著類似的生活,而外麵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
又一次和吳淼聊天,吳淼說:“前幾天去參加了一個學長的婚禮,他安徽小縣城出來的,老婆也是安徽的,他們在漢州買了房,也有車。”
賈士珍說:“那挺好的。”
吳淼說:“這是我最想過的生活。”
“嗯,我知道。”他們曾經一起幻想過,謀劃過這樣的未來。
“珍珍,我們該怎麼辦?”
賈士珍茫然:“我也不知道。”
吳淼說:“你再回漢州吧,重新找份工作幹,咱們兩個,一起在漢州拚出番天地來。”
賈士珍苦笑著搖頭:“吳淼,你知道我是離不開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吳淼急躁地問,“珍珍,你想想我們,我們該怎麼辦!”
賈士珍心中慢慢有了譜:“吳淼,不是我們。我是我,你是你。”
“你什麼意思?!”質問的語氣,卻莫名帶著心虛。
賈士珍說:“吳淼,我們已經走上了不同的路,殊途難同歸,我們還是過各自的人生吧。”
吳淼那邊愣了愣,說:“我們不能走同樣的路嗎?你真不能回漢州了嗎?”
“真不能。”賈士珍說,“你看,我們討論的焦點又回到了原點,吳淼,我們也回到原點吧。”
“好吧。”吳淼這麼說。
她說回到原點,他說好吧。一個想放手,一個不挽留。情,起於少年懵懂朝朝暮暮,歸於初經風霜陌路殊途。
賈士珍放下手機,頭重的抬不起來。好半天才恍恍惚惚地起身,抱著胳膊,慢慢挪向樓梯間,一步一步走下樓,飄過大廳和院前廣場,沿著馬路晃了十幾分鍾,到一塊快成熟的麥田前,坐在地頭,閉上眼睛,久久靜默。
初夏的日頭毫無遮掩地打在她身上,大地和麥田也挾裹著熱浪卷來,這是久處冰窖中的賈士珍,第一次感受到溫度,而且是炙熱的溫度。
為什麼總不是太熱就是太冷,什麼時候才能溫暖如春。
春!賈士珍恍惚想起江南的春,臨水的小山和園林裏,綠植青翠欲滴,花兒各色嬌豔,便是過了花期隨風凋零,那滿地花毯也美得令人心醉。
鳳凰是沒有春天的,陽春三月還有零下的溫度,剛剛脫了寒衣,太陽又炙熱灼人了。更恐怖的是,鳳凰沒有花,沒有梅花櫻花木蘭,桃花迎春也沒有,甚至荒野裏連野花都看不見,大概是不能結糧食的植物都被勤勞的鳳凰縣人民當做無用之物鏟除了。鳳凰也沒有水,雖有黃河過境,但黃河太威嚴了,高不可攀,沒有隨處可見、可以互動玩耍的小溪,也沒有纏綿的煙雨,僅有的綠植上總是灰撲撲的,看起來比現在的賈士珍還要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