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醫生應承了師叔輩分，但醫院不是私人診所，曾醫生一個人說了也不算。
內科占據著偌大病房沒什麼效益和病人，科室帶頭人劉建國也沒了，考慮他是拎著急救箱穿著白大衣出門的，最終犧牲在膠片研究所，僅憑這兩條就能算是“因公殉職”人員。
外科現在病人超多，病房擁擠不堪，所以由外科出麵暫時收編內科就成了院長的無奈之舉。就這樣童書琴和祝杉，今天早晨就要去五樓參加大外科的查房了。
激素小劉在外科時間久了，日常工作已駕輕就熟。
曾醫生第一天隻安排了祝杉和童書琴參觀手術，曾醫生每次手術前都會根據病人情況繪製一幅手術計劃圖譜，這張惟妙惟肖的圖譜讓祝杉大開眼界，它準確預計了手術中可能遇到的各種艱難險阻和多種備選方案，從而為避開陷阱達成最佳效果奠定了堅實基礎。
手術室在二十層頂樓，祝杉他們坐著電梯快到的時候曾醫生說：“閻羅殿到了！”
眾人都哈哈大笑，激素小劉趕緊給祝杉解釋：“對患者來講，這裏是生死交彙的三岔口，對外科醫生來講，這裏是敲骨吸髓的收租院。”看到祝杉還沒有明白，激素小劉幹脆拉著老同學一邊刷手一邊講述，他對收租院痛心疾首的理解。
就在上個月外科門診排隊限號，每天手術都持續到深夜，連賣餛飩的老板都能看懂手術排班表了，曾醫生值班就多放些胡椒粉，王主任也在的話千萬不要放香菜，激素小劉必須多給幾個餛飩，還要多給些湯水，他的食量最大。
外科王主任興奮的宣布，這個月獎金一定會非常多！
激素小劉也和同事們興奮的等著月底，各種采買計劃蠢蠢欲動。
真的到了月底，所有人才發現一分錢獎金也沒有！
祝杉看著激素小劉都快扭曲的淚臉，他似乎明白了這些外科醫生正在經曆的痛楚。
二十分鍾刷手結束，作為參觀者的祝杉和童書琴沒有套上手術杉，而是搬了兩隻腳凳，站在術者背後，高於他們一頭多的高度上觀看手術進程。
手術室並排十餘個房間，能同時進行七八台手術，凡是刷過手的參與者，進門都要用腳踢，每進來一個術者器械護士就遞上一件手術杉，穿戴整齊後帶上手套，就算是完成了自身準備工作，激素小劉腿短所以踢門的動作最誇張也最響亮！
今天進行的是“胃大部切除術”，曾醫生朝著激素小劉一點頭，小劉就開始用碘酒和酒精消毒術野各三遍，上至胸骨尖下至膝關節，左右要超過腋中線，四塊方巾圍繞預定切口位置，大塊手術孔單一罩，小劉做得都很熟練，祝杉看著他有點羨慕，手也有些發癢。
當一切都準備完畢真正的大碗才出場，王主任刷完手磨磨蹭蹭的踢門進來，一邊接住手術杉開始套進身上一邊歎氣：“兄弟們，這個月獎金據說也夠嗆！”
站在一旁的麻醉科趙主任兩手交叉的揶揄他：“你太笨，被院長賣了還幫他數鈔票！”
被分配到麻醉科的“邵紮特”在旁邊偷著樂，他明顯變胖了不少。
趙主任說的一點也不冤枉，考核指標的確是王主任親自過目後簽過字的，一個沒有生意頭腦的領袖，必定會造就一批窮困潦倒的青年才俊。
曾醫生這時候不忘敲敲邊鼓：“咱大外科一台手術需要動用三四個醫生，但是幾乎所有收入都歸手術室，我們這幫人整天都在替手術室打工啊？！”
這時“邵紮特”及時出來打園場，“你們不在乎這點錢吧？誰不知道你們靠外快養家呢？”
激素小劉終於按耐不住發起了牢騷，但是矛頭明顯偏離了靶心：“誰說的？我發誓沒拿過一分錢，誰拿錢誰是孫子！”
王主任被這幫壞小子冷嘲熱諷，搞的大腦都不太清醒了，他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身形也開始有些發軟。
曾醫生咳嗽一聲：“病人還醒著呢！大家說話都注意點！”
眾人這才將注意力重新回到手術台上來。
曾醫生低頭笑著問王主任：“您看？還是老規矩？”
王主任點了點頭，曾醫生便按著事先畫好的紅汞線條切下了第一刀。
祝杉和童書琴原本都站在曾醫生背後，這是為了能學習對麵王主任的操作。
曾醫生足有一米八十幾，童書琴不得不踮起腳尖才勉強能看見部分術野，為了穩定她一隻手搭在祝杉肩頭，剛過半小時整個身子也累得靠在祝杉身上了，祝杉的下擺有開始膨脹，童書琴也低頭看到了，她抿嘴笑著推了祝杉一把：“你到對麵去看，我這地方太小了。”
祝杉隻好站在王主任的背後，王主任將近七十來歲，今天被這幫家夥搞的六神無主，身體狀況一直不好，五六個小時後竟然有些昏厥了。
曾醫生不但一直掌控著手術進程，同時還關注著有些心慌氣短的王主任。
就在王主任的眼鏡從鼻梁上徑直掉向腹腔的瞬間，曾醫生眼疾手快的將眼鏡憑空抓住，直接放到雜物皿中。
王主任直接就癱軟地靠在了祝杉的前胸上，祝杉趕緊抱住了王主任。
曾醫生給了祝杉一個眼色，隨後悄聲說：“老爺子，您到旁邊喝點水吧？”
王主任順從的點了點頭，祝杉將他輕輕放在了旁邊的腳凳上休息，自己馬上回到台邊繼續觀看。
曾醫生左手接觸了有菌的眼鏡，必須下去重新刷手二十分鍾，手術台上隻剩下了一個人！喜出望外的激素小劉無聲無息的接管了戰場，隻見他一個人開始操作“胃腸吻合術”，可怕的事情再次爆發，激素小劉自持過高但學藝不精，眼見著肚子裏的鮮血噴出了一米多高，激素小劉的眼睛都被迷住了，他兩手一抖連帶著器械盤子全都飛向了空中！
如果出血不能及時止住，病人在世間也就還剩下十幾秒鍾的旅程，要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在紛繁複雜的肚子裏找到出血點並完成動作幾乎沒了可能，激素小劉絕對清楚這一點，因此急火攻心的他撲倒在地昏死過去，後背上迅速被大汗淋漓所浸透。
曾醫生完成了刷手的二十分鍾程序，一腳踢開手術室大門，眼前的一切驚呆了他。
隻見激素小劉躺在地上，嘴角不停的抽搐已進入休克狀態，童書琴則在身邊緊張的給他戴上了氧氣麵罩，王主任還歪在腳凳上昏睡著，麻醉科趙主任和小邵都在緊張維持著病人的生命體征，器械護士一邊哭著一邊蹲在地上，搜尋著散落一地的“刀槍劍戟”。
一股鮮紅鑄成的血線，直接印刷到曾醫生的腳邊！
曾醫生腳下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此時的心情絕望到了極點。
祝杉安頓完畢王主任，剛走到腳凳上，激素小劉就滿臉是血地倒了下去，器械盤子也飛了起來，祝杉左眼死死盯住三個出血點，牢牢記住了位置，直到它們被汩汩的鮮血所淹沒，右眼同時鎖定了空中飛舞的三把止血鉗，他空中拿下三把止血鉗，憑借著超強的記憶開始搜尋那三個出血點！
曾醫生畢竟久經沙場，從滑倒的那一刻他原地騰空，手裏已經多出了兩塊紗布和止血海綿。左右手各抓著一把止血鉗的祝杉，看著曾醫生的好身段，不由得內心敬佩，他用兩腳不停的交替剁著地麵，算是對師叔的敬意。
當曾醫生將祝杉嘴裏那把止血鉗也拿出來時，三個出血點已經被控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