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碩宇這一輩的老科學家最討厭的便是一言堂,並不反對有不同的意見,即使是一個小輩。在他鼓勵的目光中,莊玉茹大著膽子繼續說道:
“在古籍上,提及耶落伽城的也就是《西域記》,在此本古籍中,耶落伽城當時也已消失,是采用一種傳說的方式進行記錄的,並未提及具體消失的時間,所以並不排除此城在漢代時候被沙暴所吞滅的可能。再者,也就是最重要的,《西域記》記錄的為玄奘大師西行的一些見聞,有個很有趣的現象,在於闐國,玄奘大師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同時對這裏的描述為‘氣序和暢,飄風飛埃,俗知禮儀,人性溫恭,好學典藝,博達技能。眾庶富樂,編戶安業。國尚音樂,人好歌舞’,極盡讚美之言,而相反的,對於臨國疏勒則是‘人性狂暴,俗多詭詐,禮義輕薄,學藝浮淺。其俗生子,押頭匾匣,容貌粗鄙,文身綠睛’,多貶抑之詞。兩國相鄰,地域、人種、喜好等等應該極其相近,可是玄奘大師對兩國的形容卻有著天淵之別。
於闐國信奉的為大乘佛法,疏勒國則為小乘佛法,而玄奘大師信奉的也為大乘佛法,從中也許我們可以看出《西域記》中為何兩國會有如此大的差別了。同理,我們可以大膽猜測,在《西域記》中之所以會將耶落伽城形容成為不信佛法的國度,會不會因為該國信奉的是小乘法佛,與玄奘法師的信念有著衝突才如此記敘的呢?”
對於莊玉茹的侃侃而談,所有人幾乎都驚呆了。米家明更是一臉的詫異看著自己這個所謂的弟子,有種刮目相看的感覺。莊玉茹引經據典,分析深入,邏輯嚴密,而不乏真實可信的大膽猜測,相較之下,顧碩宇之前的論點和論據則顯得有點蒼白了。而莊玉茹似乎還未盡興,突然轉頭對著一旁的臨慈大師,說道:
“而且還有一個證據,從現在那個遺址發現的壁畫或佛祖造像來看,都是原始佛,這點臨慈大師應該非常清楚。”
想不到莊玉茹竟然將話頭轉向了自己,臨慈微微一笑,點頭說道:“不錯,我觀摩過發掘的這些東西,確為原始佛,這也是小乘佛法的一個特點。”
聽見臨慈大師的意見,眾人才恍然大悟,明白莊玉茹所說的深意。遺址所在的城池應該信奉的就是小乘佛教,而玄奘大師因為信奉大乘佛教,將其形容為不通佛法的國度,也可以理解,這又證明了遺址極其可能就是耶落伽城。
顧碩宇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些其實他都深入了解過,隻是之前的說法隻為找到一個能夠讓自己信服的理由,不想卻被莊玉茹批駁的一無是處。在略微懊惱的同時,不免對莊玉茹的在此方麵的造詣也深為讚賞。麵對眾人詫異、佩服和讚歎的目光,莊玉茹也有點臉紅。之前是因為在和哥哥閑聊時說到過耶落伽城,秋宇翔曾經深入的給她講解過自己的看法,所以她才如此了解這些,可以說幾乎都是秋宇翔的功勞。
場中唯一沒有露出詫異神色的便是臨慈。一者修行到家,任何事情對他來說都猶如過眼雲煙,全為虛妄,更重要的是,他直覺認為,莊玉茹所說這些有極大可能是因為秋宇翔向她講述過,對於當代守聖來說,這點不足為奇。
“不錯,確如小莊所言。“顧碩宇並沒有否定莊玉茹的發言,反而給予了肯定的答複。對他來說,否定自己的觀點,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反而堅持己見,自認權威的做法才是他深惡痛絕的。
就在眾人詫異無比的時候,顧碩宇突然說道:“唐老大家都知道吧?”
對於顧碩宇忽然言及其他,眾人都有點反應不過來。不過轉念便明白了他口中的唐老是誰。能夠讓顧碩宇尊稱一聲唐老的,隻有一人,唐全忠。
唐全忠可以說是整個華夏考古第一人,考古學名副其實的奠基人。現在華夏大學所有考古係所用的教材,幾乎都是以他的著作為基礎編製的,在整個華夏考古界擁有無與倫比的威望,即使顧碩宇和米家明這種現在已經位於華夏考古界頂端的人物,如果遇見唐全忠,都要尊稱一聲老師,可以說,唐全忠一人,開創了華夏考古界現在的鼎盛局麵。而且極富傳奇色彩的是,二十年前,唐全忠帶隊進入塔幹沙漠考察,整支考古隊神秘失蹤,當時的政府也派遣了精兵強將進行搜索,但這行人就像突然從世間消失了一般,一點蹤跡也未留下,成為了一樁謎案。
對於唐全忠的過往,在坐之人可能除了臨慈師徒兩人,都是耳熟能詳,隻是對於顧碩宇此時突然提到他,感到十分的費解。不過顧碩宇並沒有賣什麼關子,直接再次扔下了一顆炸彈。
“幾個月前,偶然間我得到了唐老一部手記,在其中,唐老非常肯定現在的遺址並非耶落伽城!這座失落的古城,另有他處!最重要的是,唐老留下了當年他們計劃的路線圖!”
所有人都驚呆了,麵麵相覷地相互望了望。他們不是不相信顧碩宇的講述,而是非常肯定他並沒有說謊。以他的地位,以唐全忠在考古界的地位,他們根本不屑於撒謊!而且以唐全忠的經驗和學識,他所說的,有九層以上可能絕對是真的!因為在座之人都清楚,舉世矚目的魏王陵,正是在唐全忠力排眾議,堅持己見的基礎上才得以重見天日的!在考古界,唐全忠的話就是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