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隔老遠,就聽到野狼溝一陣嘩嘩的流水聲。這是一個狹長的山穀,平時那條蜿蜒的小溪這會已變成了一條寬闊的河流。混濁的洪水翻滾著,夾帶著樹枝和被衝毀的莊稼,呼嘯而過。一根被狂風連根拔起的大樹上,停歇著幾隻花麵狸,渾身的毛早就濕透了,在翻滾的洪流中顯得十分的無助。四周的山岩上,出現了許多臨時的瀑布,還在向河裏注入水流。雨仍在下著,但勢頭已有些減弱了。沿溝的石板小道,以前距山溪上下尚有十餘米的距離,這會兒卻就在河的邊沿上。茂密的灌木早已不見了蹤影。以前,灌木中有不少的鳥巢,這會兒那些鳥兒也不知到何處去了,它們能躲過這場災難麼?川南覺得心裏沉甸甸的。河中翻起的浪花不時湧上路麵,稍低的地方,就完全浸在了水裏。川南三人在小道上艱難地走著。這一段路麵較低,水已完全漫了上來,有的地方已淹過了小腿。他們的褲腿全挽得高高的,川南和王健全都穿著厚重的蓑衣,戴起了鬥笠。川南的那件半新的雨衣則穿在了雨鴿的身上。她的一隻手被川南牽著,另一隻手則拉著雨衣的下擺,不讓它浸在水中。川南在前麵探著路。王健不好意思再像個小女生似地被雨鴿拉著,就找了根樹棍杵著。“我說什麼來著?叫你別走你還不聽。要自己走。這下知道厲害了吧?”川南邊走邊對雨鴿說。“沒事的,走過這一段就好了。”話音未落,雨鴿卻踩到了路邊的一個缺口上,身子一歪,就朝河裏倒去,川南一急,使勁拉了她一把,才將她拖了過來。不過這一來,雨鴿的整個子就紮在了川南的懷中。多想就這樣靠著,靠在川南溫暖的懷抱裏。但是不行,王健在後麵跟著,雨鴿隻好朝邊上挪動了一下,朝川南投去感激的笑容。王健悄悄撇了撇嘴。他按了按胸前,硬硬的,那個瓶兒還在貼身的口袋裏裝著,摸摸掛包,照相機沉甸甸地躺在裏麵。昨天晚上,他就用了好幾層塑料布把它細心包了,外麵又用一件棉毛衫纏著,想來不會進水的,略感心安。胖子王主任就是大方,上次幫他照了幾張相後,就把這成色還很新的相機給了他,這叫他興奮了好些天。回來後就給肖曉微照了好些張相。隻是曉微太老土了,說什麼都不願讓他照那種照片,兩人為此還生了一天悶氣呢。這會兒,見雨鴿與川南那纏綿樣,不由得在心裏罵了句:哼,也不屙泡尿照照,雨鴿是給你準備的麼?那小騷貨,一副惹火的身材,該凸該凹恰到好處。看得人熱血沸騰。難怪王主任那麼迷她。山穀向南拐了一個彎,兩岸的山壁也變得陡峭起來。彎角的最突出處立著一塊巨大的岩石,幾棵古老的桑樹從一道石縫中斜剌地長了出來。石縫裏還長著的幾叢茂密的紫穗槐。春未夏初,川南就會沿著那條自己開出的小道,和陸仙兒一起爬到高高的石頭上,采集那些紫紅的桑椹,煉桑椹膏的原料有不少就取自這裏。隻是這個季節,桑椹都已謝了。有的年份,秋季桑樹也會結出一些果實來。但那個時候的果子,卻不能用來做藥。老祖宗傳下來醫術,對藥物采集的季節都有著嚴格的要求。拐過那個彎後,如果沒有特別的情況,就不會有多大的危險了,因為從那兒開始,就是一溜的上坡,最後,小道就通到了山脊上。川南打算把雨鴿送到山脊後,就往回走,那樣,他還能趕上回去出工。然而,前麵卻傳來一陣狼的嚎叫,聲音不大,但卻很嚇人。川南抬頭一看,卻見前麵的那塊巨大的石頭上蹲坐著一隻渾身焦濕的狼。它是皮毛是灰黃色的,上麵還粘著一些樹葉和雜草。一股濃重的野獸的臊味在空氣中迷漫著,讓人不寒而栗。不知是被這場暴雨嚇傻了,還是想尋點東西填飽肚子,見川南三人走近,那狼竟沒有逃的意思。三人停了下來。王健接連向後退了幾步,緊張地將木棍操在手裏。雨鴿也十分緊張地抓緊了川南的手臂。“別怕,我想它被這場暴風雨嚇壞了。”川南將雨鴿掩在後麵,從口袋裏掏出彈弓來。他後悔為什麼沒有拿一支弩機出來。野狼顯然也有些慌張,它吃力地站起來,瘸著一條腿在原地打著轉,就是不離去。川南有些不解了。這山溝有野狼出沒大家都知道,但狼畢竟怕人呀。隻有在大雪封山,沒有多少吃食的時候,才偶有群狼襲擊單個行人的事發生。可這會兒,一隻孤狼竟敢在這兒對三個大人打劫麼?川南摸出一顆光滑的石子,拉長了膠皮,隻用了不大的力道,試探著朝狼射去。石子打在狼的身上,發出“噗”的一陣悶響。野狼跳了一下,夾起那條長尾,朝他們呲著尖利的白牙。它不時朝後麵望著,朝三人發出一陣近似狗撒嬌時那種聲音。“那後麵肯定有啥東西。比我們對它的威脅還要大。”川南讓雨鴿退後一點,自己則從巨石側麵的斜坡朝上爬去。雨鴿一把沒拉住川南,心立刻跳到了喉頭。她緊抓住自己的衣襟,後悔不該強著要走了。你怎麼就這麼敏感呢?雨鴿對自己說,一個不相幹的人,一句無意識的話,並沒有多少惡意的呀,竟然引起她內心一陣深深的自卑。你自己都在走與不走之間猶豫嘛,又怎能怪得了別人呢?再說,為人得知足。這回川南整整陪了你五天哪,像個要出遠門的當家人替妻子準備他走後的生活一樣,給你張落著那些瑣事。這世上除了父母和姐姐,有誰對你這麼好過呢?可是那個陸仙兒看川南時那種目光,分明含著深切的愛意。隻是川南太粗心了,沒有查覺。哦,等等,川南不是已給你解釋過了麼?那隻是他很合得來的一個山民,是個男的,難道他們還會搞同性戀不成?雨鴿啞然失笑了。她緊張地望著川南,也盯著那條凶猛的野獸。奇怪的事發生了,那條大狼見川南下來,兩隻耳朵竟然朝後耷拉了下去,跟著,整個身子都伏在了地上。雨鴿雖不知道這是狼對自己首領表示臣服的姿勢,卻也看得出那狼已沒有多少惡意了。看川南哪,竟然在它的頭上拍一下。雨鴿突然感到腳彎處有些發癢,就拿手撫了一下,把順水飄到來的一塊碎木撥開。她沒有意識到,就在他們停下的這段不長的時間裏,水已漲高了,不僅完全淹沒有了小路,還輕緩地蕩上來,直湧到她的膝蓋邊……川南一爬上巨石,立刻就驚呆了。下遊白茫茫的,河流比他們經過的地方還要寬闊,那條小道早已被山洪衝毀,要走到還沒被水淹沒的路上,還需經過幾十米的距離,而那個地方如今正濁浪翻滾,水流湍急。巨石三麵環水,已成了孤島。川南心中湧起一種不詳的感覺,不由得責怪起自己來。這一路不知有多少股山水都在往溝裏灌,特別是快出山穀的地方,本來就彙聚了好幾條溪流,形成了一條常年不幹的河。王健不清楚,倒是有情可原。常年都采藥打獵的你難道也對此一無所知麼?為什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雨鴿一說要走,你就答應了。是怕控製不住自己移情別戀?還是怕別的什麼?真是活見鬼了。川南的思緒在飛快地轉動,他抬起頭來,把目光移向石壁的盡頭,那上麵是陡峭的山岩。蔥綠的白揚依然占據了那裏,茂密的灌木則填滿了其餘的空間。拖兒帶女的猴們在樹上蹦跳著,趁著雨的間隙尋找著食物。正在這時,川南的身旁響起那條野狼的聲音,巨石那一麵傳來一陣躁動。川南將眼前帶刺的荊棘撥開,這才看到,麵積和他站的這一邊相仿的另一麵石頭上,此刻擠滿了各種避難的動物,獾、狸、麂,野豬,土黃色的長耳朵兔子……大大小小的蛇也懶散地待在那兒,或伸著身體,或盤成了一團。更令人驚奇的是,在一個淺淺的石窩裏,一頭大黑熊正蹲在那兒,舔著自己的腳掌……川南不由得愣住了。下麵傳來王健的驚呼聲:“川南,糟了,水,水越漲越高了!”川南緊張地回過頭來,朝下麵望去,見上遊一個個的浪頭直撲下來,慌忙從石頭上跳下來,一把拉住雨鴿的手,說:“王健,快,你先爬到石頭上去,再來拉雨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