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坐愁城，玲瓏趴在窗欞上，望著院落裏抄手遊廊翹簷上盛開的紫藤花發呆。
“鶯兒姐姐，您這樣子趴著，回頭讓張嬤嬤瞧見了可就不好了。”撥給玲瓏貼身照料她生活的大丫鬟翠兒小聲提醒一句。
“哦！”玲瓏規矩地答應著，卻一動不動。雖然對誰的態度都很馴服的樣子，也隻有在張嬤嬤那樣的管事麵前才會打起精神。
“鶯兒姐姐，您就聽一句勸吧，張嬤嬤發起脾氣來可不得了。”翠兒見她不理睬，便有些著急。
玲瓏回頭斜了她一眼，見她誠惶誠恐的模樣，打趣道，“張嬤嬤又不在，你這麼緊張幹什麼？”
“姐姐初來乍到，不曉得這裏的厲害……剛進門的姑娘隻要一有錯處就會被伺候一頓板子，叫做‘立規矩’。”
玲瓏見她十一二歲的年紀，身子骨還單薄，眉間憂色盡顯，像個小大人似的，不由得生出好感，笑道，“謝謝翠兒關心！我知道了，會注意的。”又問道，“翠兒是哪裏人？”
“奴婢家裏原是郢都城外的佃農。”翠兒細聲細氣地回答。
“在這明珠樓多長時間了？”玲瓏見她願意交談，便起了通過她打探明珠樓的心思，跟她套套近乎。
翠兒一愣，仰起腦袋想了想，“六年了！”
玲瓏聽得咋舌，神經大條地憤然說道，“在哪裏不是做丫鬟，非要送到這個魔窟？還是那麼小就送進來！你爹爹娘親怎麼舍得？”
翠兒臉色一暗，小聲說道，“爹爹病死了，我是被嬸娘送進來的。”
糟糕！觸碰到翠兒的傷心事了！玲瓏差點咬了舌頭暗暗後悔。這個時代是個真正的亂世，民不聊生，除了貴族富紳，城市平民幾乎很難頓頓飽餐，更遑論佃農了。
玲瓏起身拉過翠兒的手握著，歉疚地說道，“對不起啊，翠兒！我無心的。”
“嗯？”翠兒茫然地望著玲瓏，大概不太適應這麼溫和的語氣，不知如何應對。
哎！玲瓏心裏歎氣。在這一世重生這麼些年，她始終適應不了普羅大眾集體的卑微意識。前世像個女漢子似的一口氣衝鋒到女博士，競爭如此激烈，到處都是強者，什麼都得靠自己打拚奮鬥，猛然投生到這麼一個尊卑懸殊的世界，心裏一直百般地抵製。
“那……你娘親呢？”玲瓏憐惜地整理一下她齊整的額發。
“娘親……”翠兒遲疑了一下，聲音越發低了，“被賣到漢水河邊去了。”
玲瓏聽得呆住了，好半天才合攏了嘴，不知如何安慰她。雖然被宰相父親拋棄，母親抑鬱多年，畢竟寄居在舅舅家，有表兄妹陪著，衣食無缺，這樣的人間慘劇還從未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過。
翠兒見玲瓏看上去如此難過，勉強笑了一下，反過來安慰起玲瓏，“姐姐別為我難過，明珠樓像我這樣身世的多了去了，哪個不是苦水缸裏泡大的？但凡家裏有口飯吃，誰家會把好好的姑娘賣到這裏來呢？”
“也是啊……”玲瓏喃喃應道。
“我看姐姐倒是像沒吃過苦的，那你可得更加小心些，教習嬤嬤的家法都厲害著呢！”翠兒好心提醒她。
玲瓏一驚，同情歸同情，她可不像被人看破行藏，便轉開了話題，問道，“翠兒，你跟我說說明珠樓培養姑娘都有些什麼門道？像我這樣的，會不會……會不會很快就……那個什麼？”說到後麵，玲瓏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好在翠兒明白她的意思。
翠兒覺得玲瓏言語溫和，也很願意跟她說說，便口齒伶俐地介紹起來。
明珠樓之所以名動郢都，與青鳶親手培養出來的眾多教習不無關係，歌舞琴色四藝隻是最初的基本技藝。明珠樓擁有十幾位教習，能最後成為頭牌的姑娘都是百煉成精的。
“歌舞琴這三藝倒也算了，這‘色’到底是指什麼？”玲瓏不知道自己內心猜測得對不對，即使是青樓也不該這麼直白吧。
翠兒“噗嗤”一笑，猜到玲瓏到底想問什麼。畢竟是青樓裏長大的孩子，一點兒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給玲瓏釋疑解惑。
“鶯兒姐姐，青樓可不是那妓竂，尤其咱們明珠樓，頭牌是不操那皮肉生意的。所以明珠樓的姑娘尤其頭牌不僅長得美，妝扮得美，靜如處子動如脫兔，而且談吐不凡，非得把人勾得三魂不見了七魄才見真功夫！這色藝便是指這等功夫了，即便是那王孫公子也不曾輕易見識過這樣的女子，常有人便動了心思，花費巨額的銀兩為頭牌姑娘贖身……若是鶯兒姑娘能修到這個緣分，那便是一世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