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頭牌,確切地說是去年的兩位加上墨荷,另一位錦鯉代替墨荷被青鳶送了人了,墨荷是補缺的。
墨荷人如其名,一身湖綠窄袖包身羅衫,妝扮十分利落。白色抹胸上一朵水綠閃銀堆繡蓮花稚嫩含露,仿若田田青蓮隨風綻放,奢華之餘分外清雅。墨荷款款走到以細珠簾相隔的樂工席前,在事先安置好的琴台前落座,雙手在古琴上一肆拂過,一串珠圓玉潤的美妙音樂登時如珍珠般灑落春棚內,滿場俱靜。
“好氣勢!”本來微微有些走神的肖青陽被這琴音吸引,不禁暗暗點頭讚許,目光落在了墨荷身上。她低首撫琴,神色間恍若置身無人之境。肖青陽頓覺訝異,想不到明珠樓中竟有這樣的妙人兒,隱隱竟有氣節秉持之態。繼而又啞然失笑,今夜意外甚多,驚喜連連,唯一在意料之中的便是圍坐兩端的這些世家子弟——太子朋黨的表現,果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表現出“自己人”的舉動。不知明日郢都是否會充斥今夜三皇子淪為太子走狗的傳聞?念及於此,肖青陽嘴角不禁又收緊了。
隨著琴音曼妙,樂工席上伴奏漸起,第二位佳人香蘭塢如一朵水墨雨雲飄入場間,兵部侍郎之子左之凡迫不及待地先於他人爆出一聲喝彩,反而惹來其他人的哄笑和擠眉弄眼。想來這位佳人是左之凡平日裏便賣力捧場的。
這香蘭塢果然不負頭牌聲譽,生得絕色曼妙。她身著水墨漸變色廣袖紗衣,烏絲成攢、長眉入鬢、絳唇酡腮、細眼含情,細腰溜肩溫婉可人,滿含弱柳扶風之態,恰似古畫軸上生生走下來的仕女美人,好一副活色生香的古雅意蘊。
眾公子人人擊節讚歎,那左之凡更是喜得抓耳撓腮,咧著一張大嘴嘻嘻癡笑,半天合不攏。
此時場間演奏的曲子是齊國傳過來的《寒梅傲雪吟》,曲風清幽激揚,據說是齊國太子嶽昊天所作。
香蘭塢水袖翻飛,繞場一周亮相完畢便回到場中,略略身形微頓,以袖相請,竟是伏低拜祈,做出拋磚引玉狀。
此時場外爆發出一連串此起彼伏的喝彩聲,去年的頭牌赤霞珠如一朵彤雲流入場間。她的四周一隊白衣蹁躚的素女將她拱衛而行,一如白梅赤蕊,又似雪地花紅。方才清淡的樂音此時熱烈高亢,赤霞珠頭戴赤金花冠,身披金光點點紅色羅紗,廣袖善舞,以她的看家技藝胡旋舞在場中婀娜盤旋,好比紅芍吐蕊漸次綻放,實在美不勝收。
肖青陽覺得此花魁勝在舞藝超群,氣質姿色與前兩者其實在伯仲之間,倒是那撫琴的墨荷似乎置身事外、孑然孤獨,一心沉浸在琴韻之中,讓肖青陽頗有另眼相看之意。
一旁如無形之人小心伺候著的青鳶將這位三皇子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嘴角不由微微翹起,心裏盤算著一會兒如何妥善安排。
香蘭塢與赤霞珠的《寒梅傲雪吟》漸入佳境,一個似水墨雙鉤的枝幹傲然虯曲、棱角分明,一個似燃燒的紅梅在水墨間耀眼怒放。白衣素女則如風吹素雪片片飄飛,或繞著水墨枝幹堆脂積玉,或擁著燃燒紅梅花露凝霜。春棚內一時如人間仙境。
秦臻此時端著酒杯向肖青陽來敬酒,此番歌舞勝景十分合他的脾胃,作為東主他也覺得頗有顏麵,笑嗬嗬地指著場下說道,“三爺,可有看得中意的?”
肖青陽一愣,微微有些赧意,連忙搖手道,“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看看也就罷了,何來中意與否?”
秦臻隻道他臉嫩,也不緊著相勸,笑言道,“這三位不過是往屆的花魁,一會兒還有今年待選的小娘,以青姨的眼光與手段,必不會墮了三爺的興致!我說的可對啊?”他斜睨著雙眼,最後一句卻是對著一旁伺酒的青鳶說的。
今夜如此成功開場,青鳶喜得丟了矜持,雖不敢拿腔拿調,卻也情不自禁地搔姿弄首。她甩著香帕嬌嗔道,“臻大爺太會說笑了!我這明珠樓子在郢都不過是個寒門小戶,這些姑娘們勉強拿得出手,若是不能入了各位貴公子的法眼,也隻能萬望各位貴公子多擔待些則個。”
見青鳶自稱寒門小戶,秦臻忍俊不禁,拿手指點著青鳶的鼻子笑道,“也虧你敢自稱寒門小戶!也好,若一會兒新當選的頭牌入不了肖三爺的法眼,我可要代表太子爺唯你是問哦!”
肖青陽見他們隻管拿自己說事,卻實在不想湊趣。今夜肯出麵,還擔了為太子出麵結交世家的名頭,已經很夠意思了。他便隻是微微一笑,獨個兒慢斟慢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