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樓第四進院子正房的東次間裏,送玲瓏到三皇子府的兩個婆子正跪在地上回話,額頭磕出一片淤青,身邊地上滴溜溜滾著一隻摔碎了半截兒的茶碗。
“沒用的東西!一個管事婆子就把你們打發回來了?為什麼不在他府裏的門房候著?”青鳶火冒三丈,她還指著在玲瓏身上賺一筆快錢,畢竟昨晚的花魁宴上都已經把話挑明了,這明珠樓背後的靠山依仗的就是太子爺本人,誰敢到這兒來占便宜?便是宰輔秦世高家裏要用兩盆花都得乖乖兒付現銀,哪裏想到看上去讀書人似的三皇子居然硬把人給留下了?
哼!果然繡花枕頭一包草!假清高!此刻青鳶心裏把三皇子罵得體無完膚。
“那皇子府上的齊嬤嬤說話一點兒餘地也無,那守門的兵士還拿長槍對著我們,催促我們離開,奴婢實在不敢違抗……”回事的婆子嘴裏重複著說了無數遍的說辭,捶胸頓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甭提有多委屈。
“不是奴婢敢不盡力,實在那裏是皇子府啊,哪裏容得我們兩個婆子說話……”兩個婆子一唱一和,生怕青鳶把怒火發在她們頭上。
青鳶怎麼會不明白的?也就是撒撒氣罷了!喝退了兩個婆子,她氣哼哼地回到裏間,在鋪了獸皮的美人榻上坐了,斜倚在大迎枕上,越想越生氣。她投靠到太子門下,整日裏小心迎合,揣摩貴人心意,可不是為了再受其它不明不白的閑氣。就是三皇子也不可以!
錦鯉沒了,那可是花費十年心血在明珠樓養成的花魁!既是在太子這裏折了,青鳶也沒得抱怨。這次花魁宴把墨荷湊上去原本是希望能得了哪位貴公子的青睞,想打個馬虎眼兒,乘著太子沒發話,悄沒聲息地把墨荷賣個好價錢,可誰知秦臻橫插了這麼一杠子,還得乖乖兒地把墨荷送到太子府裏去。若再是連玲瓏都這麼不明不白地送人,那可就虧大了!
青鳶咽不下這口氣!在她眼裏,三皇子一無是處:既不可能繼承帝位,也不喜歡鑽營俗務,偏生還一向自詡清高不與人隨意結交,與她根本毫無利益瓜葛可言。這次三皇子之所以肯屈尊俯就,昨晚人多口雜,她依稀聽到了一點:似乎是三皇子已經單獨開府,太子攛掇皇後為三皇子說親,三皇子與德妃委婉推拒之後,太子方才作罷。但是三皇子便需承了太子的情,替太子出麵與各世家公子,尤其是幾位文官之子結交一番,這才會在花魁宴上露麵。給外麵人的印象便成了三皇子心甘情願為太子跑腿。
哼!仙人打架,卻讓她一個**兒來吐出血本兒,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想來想去,青鳶拿定了主意,立刻讓準備沐浴。
在浴湯裏泡得兩頰暈紅的出來,青鳶命小丫鬟去喚了夏嬤嬤來,服侍她從新梳洗妝扮一番,換上一件新嶄嶄翠綃團蝠紋遍地金薄棉對襟長夾襖,仗著身段兒挺拔起伏,硬生生地將一件本來有些臃腫的衣裳穿得風韻妖嬈。頭發梳成夏嬤嬤改良過的元寶髻,以編發繞髻,間隔點綴一圈綠豆大小珍珠發簪,便不會顯得端方有餘靈動不足。兩鬢各一支赤金蝴蝶穿花壓發梳,橫插一支米粒珍珠串步搖穿髻而過。雙耳一對東珠明月璫,頸項間又壓了一支赤金項圈。整個人看上去貴氣美豔而不過分招搖,倒像是哪個大戶人家主持中饋的媳婦子出來串門。
“夏嬤嬤手藝越發雅致了!”青鳶滿意地對著鏡子左顧右盼。不過,等夏嬤嬤退下去之後,她還是忍不住又在元寶髻右下方簪了一大朵翠雲堆紗插花,又從新敷了一層胭脂和唇脂。“這樣方才豔麗!”顧鏡自盼一番,這才披上月白織錦緞狐皮鑲邊鬥篷款款出門了。
青鳶乘的車馬是一輛無標記的普普通通的清油黑幄馬車,馬蹄得得兒不疾不徐地經過皇宮南門,拐過南城學士胡同,進了一個小巷子,在一處占據了整整半條學士胡同的大宅子背麵的一處角門停了下來。青鳶並沒有直接下車,差了隨車的貼身嬤嬤到門房遞了一張名帖,上書“多寶閣主人”。不多時,便有個青衣小廝出來,青鳶這才下了車。此時的她頭上還帶了黑色圍紗帽,麵目難辨。
跟著青衣小廝一路走進這處宅院深處,一路夾道不斷,根本沒有機會經過各處院落便來到了一個很大的四合院。七間的正房並東西各五間的廂房,另有五間的倒座兒,院子裏青磚鋪地,一圈兒的台階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放著盆栽,看著倒都像是明珠樓春棚的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