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鸞帳漸明,滿腹心事的墨荷早就醒了,默默地注視著眼前的男子,思緒紛飛。
眼前人麥色肌膚,濃眉粗直,鼻梁挺立,唇形柔和端正。明明男子氣概如山,卻偏偏深通音律儒雅體貼。如此天賜佳男兒,又是皇室貴胄,不知府裏有幾位如夫人呢?太子妃聽聞是世家閨秀,必定端方秀麗教養深厚吧?似奴家這般出身的女子怎麼敢奢望有如此造化呢?能與這樣的人中之龍得享肌膚之親已是難得的福氣了……
似這般想著,越想越覺此身卑賤、無一是處,雖是心比天高,偏偏命比紙薄。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臨池柳,這人折了那人攀,恩愛一時間。”
心中默念著唱詞,兩行清淚從墨荷的眼中無聲流出,濡浸了鴛鴦被。若是沒有華國太子的糾纏,說不定真能有個好歸宿呢!這便是宿命嗎?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墨荷想得癡了,輕輕一個抽泣,沉睡的人兒瞬間被驚醒。虎目半張時,微微露出些迷茫。待得看清那張精致的小臉時,這才一個激靈徹底醒了。
“墨荷,怎的在哭?可是我昨夜喝得太多錯待了你?”嶽昊天伸出手指去那張小臉上,小心翼翼地抹去淚水。細滑的肌膚在他粗糙的手指下冰涼柔嫩,幾可吹彈得破。
墨荷破涕為笑,羞道,“殿下哪有錯待奴家?是殿下待奴家太好,奴家是高興得哭了!”
嶽昊天放下心來,高興地捏了捏她的小瑤鼻,安慰道,“別擔心!我一會兒就去找**兒給你贖身。”說罷,他便掀被下床。
杏兒在外麵聽到動靜,立即端了熱水,進來服侍兩人穿戴梳洗。她在外麵守了一整夜,又被陳嬤嬤撞見,擔驚受怕得幾乎熬不住。此刻頂了兩隻烏青的黑眼圈,眼裏遍布血絲,人疲憊不堪。見嶽昊天喜氣洋洋,不免欲言又止,又怕太過魯莽,便努力隱忍了,隻特意在收拾床褥被單時,把那染了一抹猩紅的白綾布往他眼前晃了晃,嶽昊天會意地抿嘴一笑。
因是自作主張留宿,平日裏服侍的小丫鬟婆子個個兒嚇得魂飛魄散,誰還敢來露麵現身。隻杏兒一個人忙裏忙外。墨荷自行穿了一襲白色陵衫,滿腹心事剛剛在妝台前坐下,那邊杏兒服侍嶽昊天已經穿戴停當,取了茶水漱口完畢,便扭頭笑嗬嗬地對杏兒說,“要不現在就叫個婆子去請青鳶過來一趟?”
誰知一聽到他這話,杏兒渾身一震,放下手裏的紅漆托盤,“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衝著嶽昊天連磕了三個響頭,嘴上叫道,“奴婢鬥膽,求太子殿下救救墨荷姐姐吧!”
“你這是怎麼了?”嶽昊天被她這突兀之舉嚇了一跳,再去看墨荷,隻見她臉色變得跟陵衫一般慘白,扭頭過去隻管望著妝台背對著自己,不肯轉身過來,便知事有蹊蹺。
他臉上的笑容倏地退去,慢慢地走到八仙桌旁的春凳上坐下,端起茶來先不急不忙地喝了一口。借著這個當口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思忖著能出什麼事情。茶盞再放下時,一息之間東宮太子的氣度回到了身上,他沉聲問道,“那麼誰來解釋一下吧?”
墨荷連忙起身斂衽跪倒,再開口時語氣竟是淒苦之中透著疏離,“杏兒語出無狀,請殿下恕罪!”
“不是的!殿下!”杏兒態度堅定地抬起頭來,額頭一片青紫,她搶著墨荷的話頭,快言快語給嶽昊天解釋道,“此番青姨來了必定不會允準殿下為姐姐贖身!亦或會找了借口阻撓殿下!姐姐已經存了必死之誌,杏兒懇請殿下無論如何救姐姐一命,奴婢來世做牛做馬報答殿下的大恩大德!”
說罷,“咚咚咚”又是三個響頭,額頭已經磕出血來。
“杏兒!你這又是何苦!”墨荷驚呼一聲,撲到地上抱著杏兒,哭得泣不成聲,又掏出手帕心疼地去擦拭她額頭的血跡。
她們姐妹情深,嶽昊天看了不禁動容。雖然隻聽了杏兒的隻言片語,但看起來與他擔心的不是一回事,心裏反而不緊張了。若是這姐妹倆為了什麼別的緣故把他給耍了,傷了他堂堂齊國太子的驕傲,反而會激起他的怒氣。既是事關墨荷的贖身,他倒不覺得能難倒他。來之前他就思量過,畢竟墨荷是名動三國的名妓,為她贖身自然是件大事情。
他微笑著起身來把她們兩人扶起,嗔怪道,“我又不是不幫你們,何必弄成這般模樣?我雖然不是郢都人,畢竟也是齊國的太子,就算是為你二人一起贖身又有何難?既然另有緣故,那就趕緊把實情說出來,讓我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也好早點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