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神喜歡潛蹤躡行(1)(1 / 1)

神喜歡潛蹤躡行

生命是一種寂寞的靜守,學不會孤獨地等待,就不具備生存的資格。孤獨、寧靜、寂寞是神來臨的永恒形式,因為神喜歡潛蹤躡行。

植物是明白這個道理的。當嚴寒來臨之後,許多植物舍棄綠葉、鮮花、果實,默默地將養分儲存於地下的根莖之中,以待來春萌發。所有沙漠中的植物都無限拉長了孤獨等待的時間,有的數月,有的數年,蜷曲著自己的身子。隻要一場雨,它們就立即抽芽、生根、長葉、開花、結果,快速地完成一次生命綻放,然後又重新歸於寂寞,滿含著生命張力,靜靜地期待著雨水的信息。

動物是明白這個道理的。非洲草原上的獅子,為了獵得麵前的食物,必須長時間靜候,以期取得最佳機會,隻有學會了孤獨地等待,才有可能填飽肚子,生存下去。

無垠的宇宙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從億萬年前的那一聲巨響之後,宇宙就陷入了一片死寂,那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星體默默地吸引著、律動著,無聲無息。當地球的繞日公轉漸漸固定為一個23.5度傾角時,春夏秋冬就在這片大地上分別開來。

沒有億萬年的靜默,哪有地球萬物的蓬勃?

人世間的大美與至愛、悲劇與喜劇、偉大與崇高,都是在寂寞與孤獨中完成的。

當蘇軾脫離了喧鬧的朝庭,被貶到鄉野後,才寫出了最好的詩,是“自喜漸不為人知”“夜飲東坡醒複醉”那樣的從內到外的寂寞成就了東坡居士。連他在東坡之地寫的字,盡管不工整、不華麗,盡管笨,盡管拙,也成了後世書者喜愛的“宋四家”中的極品。

當青蔥男女由打打鬧鬧到四目相對,由喋喋不休到相互顧盼,一抬眉,一低眼,感情可能開始升華為愛情了。最美的愛情、最美的瞬間都是在寂靜中完成的,因為隻有在寂靜時才能聽得見心動的聲音,寂靜可以連接人內心最深處的柔軟。

當最深重的苦難到來時,人們的反映常常沒了呻吟,沒了哭泣,靜默是情感到了絕望時期最後的抗爭。大悲無聲,靜默是悲劇表現的最高形式。

神喜歡潛蹤躡行,孤獨、寧靜、寂寞的場景是神來臨的永恒場景。所以,莊子選擇了除了樹就是草的漆園,嵇康、阮籍、山濤等七賢選擇了溪邊的竹林,所以,斯賓諾莎選擇了阿姆斯特丹郊區的一間陋室,梭羅選擇了瓦爾登湖邊上的小木屋。他們求的隻是一個“靜”字,他們為的是在精神的王國裏縱馬馳騁,他們期待的是心與神的交會,不為別的。

印度有位母親寫給孩子這樣一份遺書:“不要在我的墓碑前彷徨,更不要為我哭泣!那樣會打擾我的靈魂,使我不能與神相會。”每每讀之,都感覺淒美無比、禪意無限,讓人覺得這是人世間最美的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