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寨堡濟世堂大藥房,是方圓百裏最大的藥房,沒有之一。
藥房坐堂郎中翁濟世是山丹衛最好的醫生,也沒有之一。
不過,今天河西名醫翁濟世老先生遇到了人生當中讓他丟麵子的一件事。
數十日前,花寨堡胡參將的太太胡錢氏省親回家的途中,經過黃羊溝的時候,遇到了沙塵暴,主仆十多人慌不擇路,尋一座土窟躲避。回到家中,胡錢氏開始發燒,不識親疏,對著兒女狂言妄語,罵言雜出。且飯量驚人,饑不擇食,氣力加倍,女仆三人不能執縛。
胡參將忙令家人請來翁濟世,敘述了病情。
翁郎中診脈後,心中頗感奇怪,“六部俱弦數有力,按常理為熱極生風,但是此刻數九寒天,不應有此症狀。想是那胡錢氏途中被邪物驚憂,痰血結聚心竅所致。”逐提筆開下藥方,“以真鬱金七兩,明礬三兩為末,薄糊為丸梧子大,每服五十丸,白湯下。”
胡錢氏服藥之後,便覺心胸間覺有物脫去,神氣灑然。
眾人大喜,連稱神醫。不料,又幾天過去,在一個日落之後,那胡錢氏病卻重了起來,時而昏憒不省,而是妄言妄見,精氣不時下脫,不能收攝。翁濟世的藥物也無濟於事。
胡參將重新請翁濟世上府瞧病,翁濟世推脫不掉,隻得去了,再診斷時候,那胡錢氏被綁在床上,已經是“麵白而青,兩寸短澀,左關弦,右關滑,兩尺平。”
翁濟世讓胡參將取來仆婦納鞋底的大針,徑直向胡錢氏人中刺去。翁濟世用得是鬼門十三針的手法,此法由龍虎山張天師所創,祛病除邪,愈後永不複發,堪稱醫學神技。但是翁濟世心懷善念,隻是針刺人中鬼宮,其餘十二針並沒有施。胡錢氏大叫一聲,平靜不少,神色漸漸灑然。
仆人端來參湯,胡錢氏喝下,很快睡去。
“胡大人,借一步說話。”翁濟世背起藥箱,和胡參將來到院中,“夫人想必是中邪了。我刺其人中,隻能暫時穩住病情。藥丸讓夫人先服著,我回去後,查一下醫典,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根治。”說完,也不顧胡參將的挽留,匆忙離去。
又過兩日,胡府沒有動靜傳來,翁濟世便放下心來。
未料今兒中午過後,那胡錢氏竟然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罵罵咧咧,大意是翁老先生不該多管閑事,“我沒有偷你家婆娘,也沒有挖你的祖墳,你放著好好的郎中不做,為啥要害我難受了數日?。”
翁濟世冷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然不怕魂飛魄散,倒也光棍。隻是我能饒你,天卻繞你不得。”
從府中追出來的胡參將忙向翁濟世道歉,“對不住了,翁先生。”走向猶自罵街的胡錢氏,一記耳光打過去,“你這賊婆娘,還嫌臉丟得不夠嗎?”
未料一向弱不禁風的胡錢氏竟然靈巧地閃過,跳將一旁,朝胡參將啐了一口,“胡三,直娘賊。你當我不知道你殺良冒功的事嗎?不知道你殺官搶糧的事嗎?你勾結馬匪,為害軍民,欺瞞朝廷到何時?如今三邊總督到了,你還在猖狂。釜中遊魚猶不自知。”
胡參將被胡錢氏的一席話,驚出一身冷汗。殺良冒功,軍中常事,就是上官問了,也可以搪塞過去。但是殺官搶糧要被殺頭的。況且這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做得及其隱秘。那是,老婆胡錢氏還在漢中,斷然不會知道滴。至於勾結馬匪,純屬子虛烏有。倉啷一聲,拔出寶劍,指向胡錢氏,“你信口開河,汙良栽贓。這不是我胡三的老婆。來人,與我拿下。”
侍衛一擁而上撲將過去,胡錢氏左右躲閃,棄衣而走,逾屋上垣,最後竟然躍上屋頂,朝看熱鬧的眾人扔瓦片。那邊胡參將大怒,衝親隨胡光低語兩句,胡光掉頭便走。
街麵上,人越聚越多。“胡參將的老婆瘋了”,這在平時是難得一見。刺激,驚悚,比戲台上的《牡丹亭》還好看著呢。看熱鬧的自然不嫌事大,看客們評頭論足,指指點點,七嘴八舌,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