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啜泣聲稍弱,安琪的聲音繼續傳來。
“所以我才下定決心帶孩子遠赴美國,並且特意向陳源辭行,我想總要間接給他留下個聯係方式,萬一他想孩子了,就算他不知道我帶走的不是阿來,而是安東,那一樣是他的親骨肉,就算他為了見孩子一麵,我也會有再見他的一天。”
“可是,我這一等就是十五年,十五年......當我第一次知道他的消息時,便是他的死訊,而且竟然就在我跟托尼走的當天,甚至他死的那個時間,我們的腳還踏在帝都的地上......他就那麼沒有一句話的走了,他什麼都沒給安東和我留下,沒有、什麼都沒有!”
“所以我恨!我恨他!可是他已經死了!我不相信那是意外,他那麼一個時時刻刻都會處變不驚的人,他怎麼會因為開車的時候精神不集中而出意外?我不信,我永遠都不信!所以我從知道他死訊那天起,就一直在查,我要把所有相關的人都找出來,我要讓他們每個人都為此而付出代價!”
“如果峰遠不死,我的孩子就算沒有母親在身邊,至少還有父親的疼愛......”
“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無論是多年前無法更改的往事,還是現在托尼要幫我善後的這些,可能都或多或少地傷害了很多人,但我永遠不會對任何人說抱歉——那是因為——是!沒錯,我才是所有一切的始作俑者,但是,我也是所有人裏,最最痛苦的知情者,那些懲罰已經夠了、已經夠了!”
安琪說到這裏,情緒漸漸地從激動到低落下去,徐媽媽這時候才接過話來。
“就在前段時間,我看到峰遠的老同學魏明,他親口告訴我,峰遠有次酒後跟他講,如果有一天他不方便的話,希望他會在你們母子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你可以仔細地回想一下,在你們生活最低落的兩個階段,阿來小時候,是不是曾經接受過一個華人的幫助?”
錄音筆裏寂靜無聲,而徐來的胸腔裏,卻心跳如鼓——小時候破敗的巷子裏,一個華人叔叔碣塞給他一個用手絹緊緊地包裹著東西,並且親眼看著他跑回家裏,可當媽媽打開手絹掉落出來一大把錢、隨即便跑出去的時候,那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還有母親嫁給養父之前那段艱難的日子,他多次看到一個小時候熟悉的身影將信封投入他家的信箱,而每次媽媽顫抖著雙手打開來,從裏麵掉落出來的,隻有錢。
這時候,初到徐氏時,餐廳裏一閃而過的那張熟悉的麵孔突然躍入腦海——對了,那個青年像極了小時候那個總是幫他們的叔叔......而那個青年也姓魏,不用再細想了,那人定是媽媽口中魏明叔叔的兒子......
安琪的聲音再度顫抖地響起來,“這麼說、這麼說,他沒有不管我們......甚至、甚至......”
徐媽媽接著說完了安琪想說的話,“沒錯,他甚至都想到了今天——當我知道一切的時候的今天,就算我再狠心,也絕不會把自己從小撫養到大的孩子趕出家門!所以,這就是他為什麼在你眼裏沒有分辨出哪個孩子是安東、哪個孩子是阿來的原因——”
“他不是認不出,恰恰相反,他不但認出來了,還擔心被我發現,這才從那以後,天天守在家裏......守在家裏看著他的孩子!”
“就在前段時間,陳源跟你在安東的訂婚典禮上見麵之後,他才親口告訴我,峰遠在出事之前、去赴談判之約的路上,是在接到他的電話——告訴他,你要帶著孩子去美國之後,才調轉了車頭,那條路便是通往機場的路,他便是在接到電話大約三分鍾之後,才因為精神不集中而出意外離開的,現在你告訴我,我剛才說峰遠其實是因你而死,我難道說錯了嗎?”
“砰、啪!”接連兩聲傳來,應該是茶壺被碰落的聲音。
緊接著是安琪沙啞又破音的一聲呼喚,“峰遠......怎麼會?怎麼會......怎麼可能是我害了你?不!這不是真的!”
徐來這次沒再聽到啜泣聲,反倒是他自己聽到這裏,心痛得像是撕開了一道口子,他卻沒有東西堵上去,隻能任憑鮮血流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傷口,卻什麼都做不了。
當錄音筆裏再次傳來聲響時,徐來已經站立不住,一頭倒在了躺椅裏。
先是徐媽媽低沉又落寞的聲音,“安琪,你不但破壞了我的家庭、害我骨肉分離、孩子從小沒有享受過父愛、而且你還害得我跟峰遠陰陽兩地......”
“安琪,今生你欠我的,你拿幾世都還不完!所以,我請你好好聽阿來的話——你早在二十幾年前就傷過兩個孩子一次——讓他們都無法在親生母親的臂彎裏長大,現在,我堅決不允許你再做出任何傷害、甚至哪怕讓他們傷心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