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馥青盯住身前背對自己站著的這個穿黑袍的人,鬼星?我剛才見到的是鬼星?他是鬼星!
柳馥青興奮得想要大喊大叫,想立馬跳下榻來緊緊抓住他,再也不讓他消失!但是,她卻發現自己一動也不能動,連聲音都發不出,隻能眼皮眨巴眨巴!原來剛才蘇修白跳出去之時竟順手點了她的穴道!
“滾。”鬼星好不容易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字,就像是猛獸進攻前的警告。
“原來傳說中的惡魔竟是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還以為是哪個瘋乞丐呢,唉,不怎麼樣嘛,真叫人失望!”
蘇修白打定主意要與他交一次手探探底細,所以根本沒有現在就離開的意思,隻是用挑釁的目光一直盯著鬼星。突然,透過下垂的頭發蘇修白看到了一雙可怖的眼睛,那雙眼睛好像狼眼一樣,眼角高高地吊著,微微泛著詭異的黃,閃爍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寫滿了殺戮。蘇修白心頭顫了一下,不自覺向門邊靠近了幾步。
“滾。”鬼星不想違背薑殷的吩咐,強忍著憤怒再一次發出了警告。
“無聊,你不會說其他的話了嗎?”蘇修白臉上帶著輕蔑的笑繼續挑釁,然後向柳馥青擠了下眼睛說,“今日娘子和情郎相會,這大喜日子相公我演奏一曲相賀如何?”
說著,蘇修白一隻手覆在琴上,五指輪轉,靡音驟出。
柳馥青頓時覺得頭暈目眩,一幅幅畫麵快速閃過,過去的記憶像刀片一樣割過腦海。
許許多多匕首像雪片一樣飛來,武峰在人群中揮刀奮力拚殺,不時有人頭滾落腳邊,血濺得到處都是,書玉突然不知從哪裏撲過來,然後她躺倒在地上,胸前插著匕首,那匕首隨著她的呼吸一上一下,大片的血洇出來……那場麵竟然如此清晰,不,是更加清晰!柳馥青甚至能聽到血噴濺出來的聲音,能聽到書玉倒在雪地裏的聲音,能聽到她大口大口費力地吸氣的聲音……不!不!不!
母親躺在床上,形容枯槁,氣若遊絲。所有的大夫都已經離開了,舅舅正失魂落魄地守在床邊,平日裏強悍高大的他此時蜷縮得像個孩子,他命人在屋子裏點滿蠟燭,他說“姐姐怕黑”。雖然屋子裏燈火通明,可柳馥青還是能清晰地感到母親的生命正一點一點消逝,她那曾經豔若桃李的臉現在變成青黑色,眼睛緊閉,眼窩深陷,她喘的每一口氣都那樣費力。突然,她倏地睜開眼睛,臉上仿佛又有了一絲血色,舅舅狂喜地喚“姐姐”,可她仿佛沒有聽見,她隻是轉頭直直地看著父親的靈牌,抬起布滿青筋瘦得皮包骨頭的手,想要抓住什麼。舅舅還沒來得及抓住那隻手,它就轟然墮下……不!柳馥青腦中回蕩的全是舅舅痛苦的哭嚎,那晚他砸碎了屋子裏所有能砸的東西,包括父親的靈牌……不!不要!不要……母親……母親……不要……
舅舅提著一個滴血的包袱踏進門來,柳馥青聞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她知道是那包袱裏的東西散發出來的味道,她很害怕,本能地躲在母親身後。薑柔看著她弟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回身捂住柳馥青的眼睛,對薑殷說:“又作孽了。你走吧,你早就不是我弟弟了。”柳馥青看不到母親的表情,但她能感覺到母親說話時她那放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很冰冷、在顫抖。“這次不是別人,是他。”柳馥青聽到舅舅怪裏怪氣地說。薑柔看著薑殷,臉上寫滿了不相信,可是她太了解她弟弟了,由不得她不相信。柳馥青感覺身旁的母親渾身抖得厲害,突然她似乎用盡全身力氣喊了一聲“老天啊,你為什麼這麼對我!”,然後就暈倒在地。“姐姐!”薑殷扔下包袱跑過來,柳馥青看到了從包袱裏掉落的那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從此她快樂的童年永遠地離她而去……不!
……
不!不!不!不要!不要……嗚……嗚……不要……
柳馥青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痛苦不堪,如果她現在能動,她寧願卸掉自己的腦袋。一切都重新溫習一遍,襲來的痛苦漲了幾百倍幾千倍不止。你知道結果,卻阻止不了它的發生。現在柳馥青腦海中隻有一個字在盤旋,不!
鬼星聞到了淚水的味道,他終於被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