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畢,高太尉打道回府。入內未及更衣,門子來報,候任高唐州知府高廉在偏廳求見。高俅微微一笑,換身便服,去後堂會麵。高廉乃是高俅的叔伯兄弟,凶猾之徒,好左道,原本追隨青牛派道人在鳥鼠山隱修,得知高俅發跡,動了凡心,於是出山入幕。此人近年為高俅辦成許多隱密之事,特為高俅所愛,如今抬舉他,薦出任河北高唐州知府。
既見,高廉趨拜,然後堂下就坐。高廉道:“小人蒙太尉抬愛,領一身官衣,今日特來辭行。回想這幾年在府中受恩非輕,一朝離去,心存感念,此後如何做事,猶待提點。”高俅笑道:“老——道!一換官身,說話便似老鼠咬皮球,嗑(客)氣不停,兄弟同心土變金,你我該得親密無間才是。”高廉愧笑。
高俅又歎口氣道:“我有一番話,與你交心。坊間有許多淺學窮薄之人,說我高踢毬不學無術,專用奸邪手段媚主,騙得一時富貴。殊不知高某人從泥塵裏掙掙紮紮上來,揣摩之才,彌縫之術不知賽過蘇東坡、黃庭堅那些傻兮兮讀書人幾多;崇寧年間大戰羌王子臧征仆哥,哥哥我還在死屍堆上爬過,喝過人血呐!”
高廉起身欲接話,高俅擺擺手,徐徐又道:“但凡名利場中,人情翻覆,一日也迂腐不得。前人雲,當寵之時,哪怕是千人推你,總推不倒;一失恩寵,便有萬人托你,也托不住。為何?手中無實力,榮辱仰賴皇家也。欲求名位堅固,除了乞恩、邀寵,還需有一擊之力。此時我將你推薦到高唐州,別有深意。你到任後厚結人心,收聚精兵,府庫裏的弓刀、錢糧必不可少。所謂狡兔三窟,僅可免死,此去好好造窟,我若有緩急之需,盼你可以呼應。”高廉連連點頭,本就是強悍之徒,高俅教他擁兵自重,正合心意。
高俅又道:“臨別,尚有一事相托。”高廉道:“兄長有事但言,小弟忠不顧死。”高俅於是細說蔡京囑托之事本末,且道:“太師委人辦差,向來報酬不薄,但需謹慎,杜絕外間知聞。由你指使人去,我最放心。”高廉領命。
然後二人到清涼水閣用餐,高廉讓侍從在水邊架設炭爐、砧板,洗淨雙手,親自為高俅做一味滾眼珠活燒鯉魚,調醬汁,撒香料,伴以黃芪、白術、冬筍尖,忙一身熱汗淋漓。魚既軟熟,二人就餐,席間談一談朝庭幾大派的風頭走勢以及權貴們的秘聞逸事。談至申時,相對舉酒,互道珍重而別。
(??)nnn. (??)nnn.
高廉甫一出太尉府,立即吩咐黃頭奴去水東一坊請師弟殷天羅到家中相見。高廉有兩個師弟,大弟殷天羅,小弟殷天賜,原本都是青牛派的同門後進,追隨下山,是他行使妖幻術的幫手。
這裏單說殷天羅。殷天羅才情縹緲,好奇尚異,多識世間雜學,如今被高廉安排在太學府與儒生們一起課習經史。又因為人機警,縱情不羈,同學間給他一個綽號,叫“浪狸貓”。
此刻殷天羅正在甜水巷浴室院。宋代都市人雅愛洗浴,天未亮浴池便開門迎客,所謂“金雞未叫湯先熱,紅日東升客滿堂”。當時已有洗身用的肥皂,就是將豬的胰髒曬幹磨粉之後,揉合砂糖、豆粉、香料造成一團,稱為胰子,有所謂桂花胰子、玫瑰胰子、珍珠玉屑胰子、狗屎胰子等等。浴室裏還有撓背、修腳、掏耳朵之類的延伸服務,一如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