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羅沉吟良久,解釋道:“此卦甚奇,卦詞並非讓官人修井,意思是——大官人命中數度在井下受難,雖極困厄,總得不死。”柴進點頭道:“此卦極有理,我姓柴,柴進井中,變成濕柴,水上漂漂,火不能燒,能有甚麼事?”天羅聽他說得有趣,不禁隨他哈哈大笑。
二人談笑閑論一番,晌午用膳之後,各自去歇。天羅回到房中,立即取出高廉交給他的招魂符,用鼠須筆飽蘸符水,填上柴進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然後將符咒放入五彩小香囊中,打上繩結。繩結甚精巧,若幹節,乃是青牛派神咒結,不知情者每用手打開一節,等如觸發一句咒語。
晚餐時分,雄四四顧無人,閃身入屋。殷天羅先分茶,然後取出兩個鵝梨,一盤醬爆螺螄,一碟鵪鶉骨朵兒招待,看著雄四吞吞吐吐,徐徐問:“四哥,你摘了那兩朵老花,沒想過要點贖金了事?”
雄四嚼著鵝梨道:“原本也想要贖金,誰知粉頭們聽說老鴇被人擄走,一個個興高采烈,轉眼就把妓院家產分了,贖身錢也省了,好似牛屁股後的蒼蠅,一哄而散。那邊廂小道姑們都嫌師婆刻薄,也是歡天喜地,沒人願意掏錢去救姑奶奶。一群騷娘們心裏都盼我早早殺掉兩個老豬狗。氣得我——猴子吃芥末——幹瞪眼,唉,隻好暫時養著那兩個賠本的老貨,一不小心爛在手裏。”
天羅點點頭,取出兩封黃皮信,展示道:“兩封信,一封由我手書,一封柴大官人親筆,都寫給高唐州知府高廉,請他重用你。此外柴大官人又給了一張官交子,憑它可以在城裏兌換銀兩。我用木盒一並封存,埋在莊園東距離大石橋不遠的公孫樹下,插一枝四分叉樹枝為記。你殺了寧守成,就去挖取。記得,柴大官人不想背負殺客的罵名,你要小心行事,不必見他,更不可張揚。莊上少不免派人追凶,你要日夜兼程離開,一生守秘。”雄四識數不識字,要過交子(銀票)看了看,咧嘴一笑,讚聲:“好價錢!”高高興興去了。
是夜寧守成死,雄四失蹤,柴進追查,不得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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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天羅卻在柴皇子莊長住下來,柴進供給甚厚,一日一宴席,三日一同遊,殷勤備至。第十夜,三更,殷天羅聽見一陣清亮的犬吠聲,三長一短,於是披衣而起,趕往莊園西側的猴棗樹下。
到樹下,青狗搖尾而來,小聲對殷天羅道:“適才我見柴進孤身一人讀書,就變作灶君模樣,大搖大擺上前。柴進見問‘誰?’我道‘我是灶君。’心想他定要扣拜、作揖。柴進卻問‘我家不止一灶,你是哪一灶灶君?’我道‘莊上不分東西南北,煮食都歸我管。’柴進又問‘我有東莊,東莊之灶誰管?城裏又有別業,又歸誰管?’我不曾去東莊、別業,怕他多問,便道‘另有灶君坐鎮。’柴進又問‘你等如何分管?一城一鄉一灶君耶?一莊一戶一灶君耶?’我道‘設祭之家,便有灶君,各就主人。’柴進歎道‘若如此,天下人家有如恒河沙數,灶君亦如恒河沙數。億億萬萬,誰人命之?誰人為之?自古興廢無常,太平時人口滋長,新灶君從何處招募?戰亂時十不存一,舊灶君向何處遣散?’我一怔,不好回答,正尋思,柴進又問‘設若拆舊家搬新家,新住處是新灶君,舊灶君?一屋之內兄弟糾紛,議定分家,當晚各自煮食,立來一灶君耶?過兩日兄弟和好,合並如舊,又須放逐灶君耶?神不煩耶?’我大怒,脫口罵道‘射娘賊,喋喋不休耶?’柴進一瞪眼,劈麵便將印章打來,嚕嚕嚕,打中我右眼。那廝罵道‘二流鬼怪,求祭祀直說,何出粗言?!急謝罪,不謝罪時,明日尋此印記,尋著你時,挫個粉碎。’我見他窮凶極惡,隻得作揖謝罪,嚕嚕嚕,轉身逃走到此,麵上紅印未除,因此叫你過來,料理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