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勿謂神默默,勿謂天恢恢】第七章.勿謂神默默,勿謂天恢恢(2)(1 / 1)

豬精去後,白無常指揮小鬼們用刀棍驅趕,將屋內的新鬼分成三列。其中有一隻淡黃骨查臉的人形惡鬼,湊近柴進身邊道:“大官人,俺叫石勇,在此是雜役,生前是河北東路大名府人士,綠林中行走,久聞你扶危濟困的美名,隻恨一直不合緣,不能拜識,哪知今日在此相見!”柴進連忙抱拳,石勇點點頭,又道:“待你安頓下來,俺常來看你,保你少受苦。”言訖,走到隊伍前,喝令第一列二十人從偏門魚貫而出,柴進排在第三位。

偏門外又是一室,坐著一隻目滲冷電的黑皮老鬼,即司命神,手中拿著一份目錄。司命將新鬼逐一過目、盤問,查對確實之後,用朱筆在目錄上勾去其名,並在凳邊木桶中抽出一份卷宗,交付新鬼。交給柴進時,司命特別道:“你卷宗由恒山調來。”

柴進將卷宗展開,裏頭用歐體楷書詳細記錄著自己的生平,有如史書之列傳。不同性質的事用不同顏色的墨汁,如記錄品德用金字,記錄功德用銀字,記錄失德用紅字,一紙之上,雜色紛呈。卷前有梗概、索引,卷末又有彙總、結語,一一屬實,柴進暗暗心驚。

此時有一個白衣書生從門外飄了進來,柴進又吃一驚,居然是鳥藥師,雪皚皚。雪皚皚向他微笑致意,又向司命作了一揖,回身對眾人招手道:“我是判官衙門的書記雪皚皚,各位列隊,拿好本人卷宗,隨著來。”

眾人在他引導之下走入一條長廊,穿過兩三重門,來到某處大堂。堂上掛著紅字牌匾:“金秤堂”。堂正中設一杆黃金大秤,秤邊立著秤吏。

雪皚皚高聲道:“此乃前生秤,爾等前幾世各有罪福未清,過秤即可秤出實數幾何,與此生罪福合計。”督促諸鬼登秤,守秤的秤吏一邊撥動秤砣,一邊讀數。柴進聽讀曰:“新鬼賴女四,前生尚餘福澤,計有八兩——新鬼蔡州,前生有罪未贖,一斤四兩——”每讀一人,雪皚皚便取過那人手中的卷宗加記下來。及柴進,秤吏曰:“新鬼柴進,上界貶謫之人,無前世福罪。”柴進和雪皚皚相顧愕然。

眾鬼逐隻秤畢,跟著雪皚皚離開金秤堂,又入一堂,堂上也掛著一幅紅字匾額,曰:“冰鑒堂”。堂內無雜物,隻在中央豎起一塊白色冰,寒氣森森。雪皚皚道:“地上地下,最衿貴者並非珠寶,而是水土,水土孕育萬物。人之於水,罪過有三,一曰汙水源,二曰傷水脈,三曰耗費過度。犯此三條者,酌情折福。此乃大禹王鑄造之寒冰鏡,水仙居於鏡中,爾等逐一照鏡,聽其響應。”

諸鬼於是如言上前。賴女四走近,冰上出現他的倒影,倒影開口道:“賴女四,用水隻為飲食、灌溉、灑掃、洗浴而已,無咎。”雪皚皚提筆在賴女四卷宗裏記下。賴女四去,蔡州走近,蔡州倒影道:“蔡州,家後有一眼山泉,十一次對泉眼小解,汙水源,記小過。” 雪皚皚又在蔡州卷宗記下。蔡州去,柴進上前,一照麵,倒影露出忿忿之色,厲聲道:“柴進,環繞莊園修一護河,作無用景觀,耗水過度,記過折福。”怒色不解。雪皚皚微笑在柴進卷宗記下,柴進默然退後。

眾鬼逐隻照畢,列隊離開冰鑒堂,走進一處園子。此時已是冥界之夜,天上無纖雲,明月高懸,視物無礙。迎麵一座假山,山上鑿字曰:“寶樹園”。園中隻有一株菩提樹,樹高六七丈,青翠敷張。樹蔭下不生雜草,有十餘隻朱頂鶴徐步徘徊,輕緩柔美,酷似舞者。雪皚皚道:“眾生平等,以和為貴,和煦待物者有德,虐畜及濫殺濫伐者有罪。此乃大悲心畢缽羅樹,擊之可知罪福。”

諸鬼次第上前擊之,賴女四擊樹,落葉三數片,即有一鶴上前,銜起落葉,展翅飛去。蔡州又擊,落葉隻一片,又有一鶴上前,銜葉飛去。柴進心道:“苦也苦也,我平生任性好獵,殺害飛走之物不計其數,不妙也。這鬼地方一處一處的羞辱人,幾時才休。”也隻好上前,舉手在樹幹上輕輕一觸,樹幹大震,落葉紛飛。群鶴甚憤怒,張起翅膀半月一般逼來,號叫不止。柴進慚恨而退,雪皚皚用筆記下。

眾鬼擊樹畢,走出園子又入一堂,堂上也掛一幅匾額:“銀熊堂”。堂中央放著一隻銀熊坐像,鋥亮輝光,熊屁股圓如鍋底,僅一點著地,不知是何神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