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一切好與壞我都眷戀03(1 / 3)

第三章 遇見,終不能幸免

我猜她一定是記起了我們曾經見過。她打量了我兩眼後,嫵媚地對我粲然一笑,就在那時,我以為有一朵花突然間就綻放了,周圍都是令人愉悅的欣欣向榮。

我叫霍迦南。沈清園兒叫我小霍。

我遇見沈清園兒的時候她才十九歲,我二十八歲。

1987年,在意大利西北部皮埃蒙特的都靈,一個充滿了巧克力香甜的午後,我出生。我媽一度希望我是個女孩子,然後她在某本書上看到這句“一個人出生的地方決定著靈魂的質感”這句話,所以她毅然決然的,試圖把我的鄉愁安置在一個世界聞名的生產巧克力的甜蜜城市。

事與願違。我是個男孩,並且對於我出生的這個城市沒有絲毫的感情,更不要提鄉愁了。

我八歲之前一直生活在歐洲的,各個國家。因為我的母親是個喜歡四處遊逛的浪漫的人。遺憾的是,這個美輪美奐的歐洲,最終沒有植入我的靈魂裏去。

後來,我的父親生意場上失敗,我們沒辦法繼續以一種奢侈的方式生活。再後來,那個窮途末路的英雄,不,窮途末路的窩囊廢,最終為了權力以及金錢娶了一個富商的女兒。拋棄了我跟我媽。在我上大學那一年我媽嫁給了一個法國人。而我在中國北方的一個繁華、寒冷、霧氣昭昭的城市裏,認真又努力地生活著。

那是夏天的下午,下班後,我開著車在繁華的大都市裏閑逛。我喜歡夏天的時候,下午五點太陽的光芒,一點都不耀眼,也沒有那麼囂張。不知怎麼就把車停在了S大學門前,點燃一支煙,看著裏麵三三兩兩從大門口裏湧出的學生,落寞地回憶起自己遙遠的大學時代。

我在S大校門口看見那個叫清園兒的姑娘,那不是我第一次遇見她。半個月前,我在酒吧跟朋友喝酒的時候就見過她了。她在那裏唱歌,她很會唱歌,當時她唱的是王菲的一首老歌。我還記得。

“愛上一個認真的消遣

用一朵花開的時間

你在我旁邊 隻打了個照麵

五月的晴天 閃了電

有生之年 狹路相逢

終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懂事之前 情動以後

長不過一天

留不住 算不出 流年……”

她的調子柔柔的,又摻雜著幾分王菲的空靈透徹,宛如天籟。我胸腔裏那些隨著閱曆堆疊起來的,世故堅硬的骨頭都快化成了水。她唱王菲的歌,是有投入自己的靈魂的。我看得出來,她非常專注,專注到並不注意觀眾是不是喜歡她的歌。

那時候她十九歲,大二。渾身上下都透著青春的甜美純淨氣息,就連她的名字都是這麼的幹淨。那時候我們唯一的交集就是她過來給我敬過一杯酒,噢,不單是我,是我們在座的所有人。因為她是來賺小費的。

接下來的大半年裏我偶爾會看到她,但也是僅此而已。直到那次我百無聊賴地把車停在S大學門口。

我就那樣歪在車裏,看上去愜意悠然實則落寞至極地點燃了一支煙。我瞥了一眼S大輝煌亮麗的圖書館,無意中我的視線掃過大門口,我就是在那麼漫不經心的時候看見清園兒的。她穿一件小圓領的短袖雪紡衫,一條樣式簡單的牛仔短褲,頭發散著,發梢好像燙過一般,微微向裏彎。她一出學校大門口就東張西望,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我的目光從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起,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站在大學校門口的她,比在酒吧裏推杯換盞、妖冶燈光下的她還有清爽純淨,就像夏天最燥熱難安的時候,忽然吹過的一股涼風。也許是注意到我一直在看她,她的目光落在我這邊後居然對我笑了笑,很好看,她幹淨到有點蒼白的臉上,多了少許紅暈,我內心當中有種說不出的激動以及虛榮的滿足。

她的目光轉移到別處後,依舊滿眼笑意,高貴又嫵媚,還有她那個年齡特有的清爽透徹。但她絕不是什麼“清純”少女。

我全當她依舊是在對我這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又多金的帥哥笑。

我就是如此自作多情地開始跟她搭訕。

“嘿,你,那個唱歌的!”我故意喊得很大聲,一臉調戲的笑意,其實,上天知道當時的我簡直緊張得要死。我也不忘在心裏一邊無限鄙夷自己,一個二十八歲的久經商場情場的男人怎麼還跟十七歲的小男生一樣緊張,或者說羞澀。

她一臉的錯愕,瞪著半圓月一樣純淨的眼睛,坦蕩地看著我,我猜她一定是記起了我們曾經見過。她打量了我兩眼後,嫵媚地對我粲然一笑,就在那時,我以為有一朵花突然間就綻放了,周圍都是令人愉悅的欣欣向榮。

“我叫沈清園,你要我給你唱歌嗎?”她講話的語氣像是在跟人調情,是那種遊刃有餘的味道,好像她這個姑娘並不是十九歲。

“好!”我由緊張變得興奮。

她忽然擰了擰眉:“現在不行。”

“你放學了嗎?”我掐掉手裏的煙。

她很用力地點頭,她的這個動作一下就出賣了她,她看起來又是十九歲了。

人生就是有很多個稀裏糊塗的時刻牽引帶入不同的境遇的。老話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果然不錯。

我就像演戲那樣稀裏糊塗地說了下麵這句話:“你不用再去唱歌了,跟著我吧。”

“什麼?”她瞪著美麗的大眼睛,很淡定地看著我三秒然後點了點頭。但當時她並沒有跟我走,她說她在找她的兒子。我當時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然後她解釋說那是她的一個小寵物,不是人。

後來的後來,我留了她的電話。她沒有晚自習的時候就會來我家。或許是她那張美麗又純淨的臉讓我心裏產生了一個,沒準她是處女的錯覺,事實證明了,這真的是錯覺。當我進入她身體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那種很冷漠很殘酷的東西,迅速侵占了我的靈魂跟身體。

此後的周六日以及沒課的時候,她都會來我家。她習慣背著一個鬆鬆垮垮的雙肩書包,習慣穿背帶牛仔短褲,露出白嫩光潔的小腿,頭發柔柔長長,發梢很用力地向裏彎著,就是那麼隨意地鋪在肩上,就已經好看的不得了。

我習慣了一個人,可她的存在並沒有讓我不舒服。她總是收拾下這裏打掃下那裏,並且很努力地不讓她碰觸過的物體發出聲音來。她挺喜歡說話,她的聲音很小很輕,如果我不理她,就特別像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每天晚上我都不會讓她睡在我的床上,為此,她覺得很委屈。她總是用她那雙清澈得好像可以望見靈魂的眼睛哀怨地看著我,我狠了狠心推給她一床被子跟一個枕頭就關上了臥室的門。她睡了大概兩個星期的沙發,後來,我把靠近書房的那個房間收拾出來給她住,她很開心地跟我說謝謝,好像我真的給了她一個家似的。

睡不著的時候,我就戴上耳機,耳朵裏充斥著那首我聽了無數遍的歌曲,

“想要見到你,

可以擁抱你,

你的體溫,

你的空氣,

你就可以出現在我夢裏。”

有人說,人多談幾次戀愛,多失幾次戀是好事,這樣可以讓自己更成熟。但我覺得這根本就是找虐。

我的前女友叫江陵,她不是那種可愛嬌小的女生,她的長相完全是校花級別的,性格有點張揚,她最不屑的,就是那種登不了大台麵的小家子氣。

我寵她、愛她、哄她,盡力把一切做到最好。我們在一起八年了,這八年在她眼裏一點也不值錢。她所在的公司要搬遷,轉移到另一個更繁華的城市,我不想讓她走,她卻執意要離開。因為她的老板答應,如果她跟過去繼續就職,就會升她做主管。就是這樣,她連一點點誘惑都舍不得為我放棄。

但是想想,我又何嚐不是自私的,我同樣不能為了她離開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那種血脈相連的,盤根錯節的感覺就是這樣。我像眷戀著落日朝陽那樣眷戀著這個城市。

超過了對人的眷戀。

我與沈清園兒相處有一個月了,這個姑娘有時候很活潑,有時候很沉默,有時候你會覺得她很成熟,但她的行為舉止卻天真爛漫得要命。她很樂觀,可你又看不出來她到底開不開心。

一個百無聊賴的周日早晨,我看著剛擦完地的清園兒說:“你們學校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我還蠻懷念我的大學時代。

她笑笑:“有的。”

我手拄臉等著她的下文,半分鍾過去了,她又開始擦桌子了。

我:“說啊。”

“說什麼?對了,你剛不是問我學校裏有什麼好玩的事嗎?我說有啊。我說啦。”

我深深地覺得,她不是故意的就是我們真的溝通不了!忘了說,她身邊有一隻該死的寵物。不,不是寵物,至少我絕對不會拿這麼個東西當作寵物。

那天,我端著咖啡去書房整理文件,無意中掃了一眼我養的一盆玉竹。我當時真的以為自己眼花了,一隻又白又肥的老鼠正扯著玉竹的枝幹晃晃蕩蕩地悠來悠去。晃了兩下枝幹就折斷了,我一口咖啡全噴了出來,這個小家夥被我噴了一身的咖啡也傻了,瞪著滴溜溜的小黑豆眼睛,愣愣地瞧著我。我很好奇它是打哪裏來的,而且這麼,這麼肆無忌憚。它跌在桌子上愣了半秒,然後撒腿就跑。我不可思議地看著它,真正不可思議的是這個小東西居然鑽回了沈清園兒的書包裏。它這一係列的舉動,以及一臉的聰明像,讓我深深地懷疑這個玩意兒,真的是老鼠嗎?

當時她正賴在我家洗澡,於是我使勁敲了兩下衛生間的玻璃門,她以為我要上廁所,關了水說了聲:“就快好了。”

“出來!”我的語氣很不耐煩。

她裹著浴巾,像個小水蘿卜一樣戳在浴室的門口,眼睛裏透出令人歡心的潔淨。她的頭發濕濕的,熱水澆灌出臉頰上的紅暈,那時候我想,出水芙蓉就是這樣吧。

“這個東西是你帶來的?”我不忘正事,指著她書包上那個使勁往她書包裏擠卻還是把一條毛毛蟲一樣的小尾巴露在外麵的小家夥。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昨天晚上我不在,它鑽進我室友的衣櫃裏……”她可憐巴巴地看了看我,繼續說:“我室友不許我把溜溜放在寢室了。”

我心想,別跟我裝可憐,誰願意把一隻老鼠放到家裏,還允許它撒丫子亂跑。

“我更不願意。”我斬釘截鐵,語氣裏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她從書包裏抓出來這個小家夥,一隻手掌托著它。我看著這個小家夥黑漆漆的小眼睛,“溜溜”這個名字倒是挺形象的。彼此沉默了一會兒,溜溜黑黑的小眼睛,濕漉漉地瞧了瞧我又瞧了瞧清園兒,然後一躍就跳到了她肩上,仰著小腦袋,眼巴巴地望著我。

我詫異地看向清園兒。

“這是什麼東西?”

她用比我還疑惑地眼神看著我:“你不認識倉鼠嗎?”然後微微一笑,戳了戳溜溜的耳朵:“它好像餓了。”

“它吃什麼?”這時候我完全忘了自己原本要趕這個小東西走。

“它不挑食,人吃的東西它都吃。人不吃的東西有時候它也吃。”

事實上,溜溜的確是一隻不挑食的老鼠,因為此刻它正抱著我家客廳裏那盆月季花的花瓣,美滋滋地啃著,還不時抬起頭瞧瞧我。

我想一定是因為這個小東西太可愛了,所以我破天荒地接受了它。從此它就成了我家的一部分。它經常很調皮地跳上玉竹的枝上蕩秋千,每當我作勢要打他,它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當我真的打到它身上的時候,它就不滿地衝我齜牙咧嘴。這讓我想起了我的表妹施嫋嫋大小姐,她就總是這樣,每當我教她做數學題她聽不懂,我很有耐心地再給她講一遍時,她總是不滿地衝我齜牙咧嘴,偏說我講的她怎麼也聽不懂。我一直覺得這丫頭太笨。但我再怎麼生氣都不會說“蠢蛋”“笨死了”之類的話。我不想她不開心。

心情好的時候,我會戳戳它胖得圓鼓鼓的肚子:“你和你主人,都吃我的住我的,你這家夥還敢動不動就衝我齜牙,當心我把你們扔出去,讓你們睡大街上喂蚊子去。”

它像沒聽見似的,一邊用小爪子捋著月季花的花瓣,一邊很不客氣地啃著。一個星期過去,我的月季花真的就被它吃蔫了,大半年都沒再開一朵花。

自從清園兒跟我在一起以後,她很少再去酒吧唱歌。在我家裏她也會唱,我經常會把工作帶到家裏,她怕打擾到我,就唱得很小聲。也許她是真的很喜歡唱歌吧,其實我注意過,她唱歌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光。還會莫名其妙地微笑,隻有那種時候她的微笑才最甜美動人,整個人都生動得不得了。

我下班回來的路上,她在家裏給我打電話說讓我幫她給溜溜買一袋維他水果糧。我很驚訝,這世界上居然有賣老鼠糧的,真的是我孤陋寡聞了?當我把車開到買寵物的糧食店的時候,發現原來真的有啊,居然還有進口的星星糧、果蔬糧什麼的。

回來後她跟我說了謝謝,然後說什麼都要把買鼠糧的錢給我,抿著小嘴一臉的倔強。想想那些拚命從男人身上吸油水的女人,我真是深深地覺得你這姑娘是腦袋進水了,還是真的不想欠任何人的任何東西。

最後我隻好說,這是我送給她的禮物,她才作罷。

我第一次送給她的禮物,居然就是這包鼠糧。

一個周六的下午,我坐在書房看文件,清園兒像往常一樣勤勤懇懇地擦著地板。

“沈清園兒。”我叫她。

“怎麼了?”

“你的名字好小氣。”我說。

“哦。”

“白癡啊,哦什麼哦,你應該反駁一下。”

她想了想:“你的名字真大氣。”

“謝謝誇獎,那是當然。”

她衝我笑笑:“你沒理解好,我這句話的深層意思是,我做人很有胸懷。”

這時候,我家的門鈴非常急促地響了起來,那種響聲的頻率跟火災的警報似的,難免讓人覺得心慌。清園兒走過來居然很緊張地看著我,我對她揮揮手示意她放心去開門。這種按門鈴的方式我再熟悉不過。

門開了,我們家施嫋嫋大小姐駕到。

“這麼慢,這麼慢,哥哥,你要死了!”她噘著小嘴,張牙舞爪,氣急敗壞。

“你才要死。”我從書房裏出來,去掐她如今越長越水靈的小臉蛋。

這隻莽撞的“小鳥”,上了高中後就不時往我這撲騰兩下。美其名曰是怕我一個人太無聊,實則是來躲避她媽媽我舅媽對她的嘮叨。是的,她是我舅舅的女兒,我媽媽隻有這一個兄弟。

看見清園兒的一瞬,嫋嫋瞪大了她圓圓的眼睛:“天哪,這麼好看的姐姐呀!哥哥,她是誰?你的女朋友嗎?”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顫抖了一下:“我家的保姆。”

清園兒對嫋嫋笑笑。嫋嫋也對她展露了一個甜得膩人的笑容。然後嫋嫋非常自來熟地開始跟清園兒打招呼:“美美姐姐好,我叫施嫋嫋,不要誤會,不是小鳥的鳥,是炊煙嫋嫋的嫋。美美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呀?”

她總是怕別人誤會,覺得她的名字不夠文藝,於是對她遇見的人使勁地解釋著。

“人家叫什麼名字關你什麼事?”

嫋嫋大小姐不理我,眨巴著她天真無知的大眼睛,對清園兒說:“哥哥的房子太大了,是要找個人打掃的。”

“少廢話,你幹嗎來了?”我打斷她。

“我今天放假啊,我媽說叫你有空回家吃飯。我爸出差回來,會從D市帶很多海鮮,叫你去吃。”

“我等會兒去。”

“我說的是明天啊。我爸明天早上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