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第一個孩子被手術刀從陸玉姝的身體裏摘走,她的心也裂成了幾瓣。手術後的第一個月,她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手機幾乎一直處於關機狀態。除了上下班,她不跟別人扯閑、逛街、散步。下班回到家,就窩在床上讀小說,讀完渡邊淳一、村上春樹,又讀加繆和勞倫斯。在對待婚姻這件事上,她感覺自己有點像加繆筆下的“局外人”,結不結婚與她已經沒有多大關係,今後無論是嫁給誰,她都提不起戀愛的興趣。康明倒是來了兩份熱情的信,第一封信中描述了他的學習、生活與初戀,傾訴了對陸玉姝的愛慕之情。陸玉姝很客氣地回了一封信,說她根本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好,雖然表麵上看來她沉靜得像一麵湖泊,可實際上她的內心常常掀起狂風大浪,她預感到誰要是娶了她,誰就會不得安寧。康明很快又回了信,說是他感覺到陸玉姝很有城府也很有智慧,不管她以前經曆過什麼挫折,他都可以包容,人不能總往前看,還應該往後看……陸玉姝粗粗地瀏覽了一遍,就扔到抽屜裏,沒再回信。母親見陸玉姝這段時間這麼安靜,心想是不是女兒與那個叫康明的孩子對上眼了,收了心,倒是滿心歡喜,隔幾天就問康明是不是來過信了?他們通過電話沒有?以前陸玉姝老是嫌別人介紹來的對象個子不高工作不好家境不行,這一次,再也不能挑了,康明那小夥子走在人群中像長頸鹿一樣紮眼,如果再錯過了,陸玉姝就真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以前,每當母親嘮叨的時候,陸玉姝總會反駁兩句。那一次,母親隻要批評她,她就默不作聲。這在母親看來,女兒的態度比過去好了許多,婚姻大概也有指望了。
時光從來不會因為人的情緒放慢腳步,陸玉姝的心一直停留在結冰狀態,春天倒是迅速漫遍山野,積雪何時化的,柳芽何時綠的,桃花何時謝的,山坡何時綠的……陸玉姝視若惘聞。直到有一天,她上班的路上玉蘭花被風雨搖落,撒了一地恍如白雪,她才如夢初醒,抬起頭,盯住被樹枝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愣在樹下,細雨透過枝葉落下來,滴到她的臉上,滑滑的潤潤的,一股清淚隨著雨水無聲地滑落下來。春來了又去了。
遙望遠方蒼黛的青天,陸玉姝不知不覺間吟出一首詩來:
雨清天明春花夭,
月暗星淡草縈繞。
一寸芳草一寸情,
草盡情衰無處尋。
雨露點點淚盈盈,
天河縹緲路遙迢。
清江溪畔儂葬君,
春花樹下誰葬儂?
“發什麼神經?沒見過玉蘭花?”直至有人提醒,陸玉姝才回過神來,見是一位同事,便衝他露出久違的一笑,低了頭走開了。
過了幾天,陸玉姝在市報上讀到了宋辰輝的一首詩——《2002年的春天》,讀著讀著,忍了多日的淚又一次像決堤的河流一瀉而下,“孩子,從春天走來,像璀璨的煙花,像絢爛的彩虹,棲於我的夢鄉,歌唱春花爛漫……我的血液遍地流淌,你的胸前淚雨紛飛,我怎忍心讓生命從枝頭墜落,你怎忍心把愛情說成災難……”她原以為隻有她在獨自舔著傷口,沒想到他也在默默傷懷。他是愛她的!一首詩就可以化解她忍受著的所有災難。
詩歌見報的第三天,宋辰輝大概想到陸玉姝一定讀過那首詩了,便在下班時打來電話,陸玉姝遲疑了一下,接了起來。隔了兩個月的光陰,他的聲音依然那麼富有磁性,“衣衣,你還好嗎?”隻這一聲,陸玉姝突然泣不成聲。好一會兒,她咬緊嘴唇,忍著不發出聲來。他在電話那端聽見了她的啜泣聲,用了很柔和的聲音輕輕說道:“對不起,我知道你為我忍受了巨大的痛苦。這些天,我一直生活在自責之中,一會兒我覺得是我犯了一個錯,一會兒我又感覺這是上帝的安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現實像一片利刃,殺了我們的孩子也把我的心割成碎片……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我也一樣不輕鬆。現在我隻想見你一麵,就一麵。求你給我一次機會。”電話那端宋辰輝又恢複了往日的多情與溫柔。陸玉姝縱使有多少怨恨也咽下了肚裏。是啊,他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是她奪去了他對老婆的愛。現在,人家老婆沒有找她理論,她又能怎麼樣?!
男女之間隱秘的愛情就像吸毒一樣,吸上了就很難戒掉。陸玉姝原以為隨著孩子被摘走,她對宋辰輝的那份情徹底化為灰燼了,但讀了宋辰輝為祭奠他們愛情的結晶所作的那首詩,聽了他的表白,她的心裏又燃起了一絲亮光,雖然那光在風中搖曳,隨時都有被吹滅的危險,可仍然擋不住愛的盅惑。
他們短信約好聚會的時間地點後,宋辰輝提前在酒店房間等候陸玉姝。
陸玉姝本想見麵之後先訴說她為那次手術所受的疼痛,以及這段時間她內心的矛盾、糾結與不安。在她的想象中,宋辰輝應該認真聽聽她的心裏話,分擔她的苦楚。但她剛走進門裏,宋辰輝就迫不及待地抱起她走向床鋪。陸玉姝幾次想把她推開,都被他的吻堵住嘴巴說不出話來。他一寸一寸地吻著她的肌膚。他們對愛的記憶並不陌生,陸玉姝被他這麼一吻,堵在內心的堅冰漸漸融化了。到了最後,她幾乎是很自然地迎上去配合他了。宋辰輝依然那麼忘情,那麼投入,那麼賣力。他一邊投入到愛的巔峰帶來的快樂中,一邊喃喃自語,說他這兩個月一直感冒,幾乎沒跟老婆做過。他喜歡看衣衣像一尾魚一樣在他的身下快活地扭來扭去……
“你喜歡這樣欣賞女人?”陸玉姝忍不住問。
“女人和男人不一樣,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交流更直接一些,幾句話就可以知道這個男人喜不喜歡你。而女人身上包裹了很多東西,女人往往把自己的真麵目掩蓋在化妝品下麵,藏在厚厚的衣服下麵。不把女人身上的妝卸去,就看不到一個女人的真相。”宋辰輝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看陸玉姝,而陸玉姝卻緊緊盯著他。聽到最後,她感覺一股冷風從背後襲來,她不由得把毛毯往身上裹了裹。她想問他她是他的第幾個女人?話湧到嘴邊又咽回肚子,畢竟他們剛剛那麼緊密地粘在一起,不管他有多少個女人,隻要他愛她一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