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裏麵象是一盆開了鍋的水,楚平覺得自己昏睡了很久很久,往事紛至杳來,一向十分模糊的母親變成異常清晰,說書的先生在說著關於英雄的解字。梅香的手摟著自已,怎麼她的手如此溫熱?不對,她的手冷得象冰!楚平蜷縮起身子,覺得自己每一次呼出的氣都帶著寒冰,真冷啊!從來沒有這麼冷過,比山裏的冰霜更冷,我要蓋被子!我要烤火!楚平知道自己渾身在發抖,偏生就是醒不過來。現在好了,沒有那麼冷了,怎麼又熱起來了?天啦,怎麼會這麼熱,就象從內到外都是烈火焚燒一般!我不要蓋被子,我要水!我要喝水!汗珠分明就在皮膚下躥動,就是擠不出來,太熱了!我要被燒化了!什麼東西還壓著我?是硯石?鐵板?怎麼這麼重?
江船壓著蓋了兩床被子仍要翻轉的楚平,看著楚平的臉和脖子上的汗珠一顆一顆地從皮下蹦出來,這人的氣力挺大,就算在昏睡中,江船覺得要壓住渾身顫抖的楚平也很費勁。
“這熱毒出來了,他就有救了。”江船擦了擦自己額上的汗。
江海在熬著魚湯。
楚平聞到了一股極具穿透力的香氣,他覺得這一定是他這輩子聞到的最香的香氣,甚至比梅香的**更香,頭仍然象要裂開來,好在眼睛終於可以睜開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微笑的滿是蒼桑的臉。
“老叔?這是?”楚平想翻身起來,卻被江船一把摁住。
“這是蕩口村,我叫江船!你頭上的傷勢還沒好,不要動,免得崩了傷口。”江船道,又扭了一下頭:“海子,把魚湯端過來!”
“好咧。”江海蹦跳著端了一大碗魚湯過來。
“多謝!”楚平斜躺著,一口氣將魚湯喝了個幹淨,確是餓得狠了,腹中響得厲害。
江海在旁邊聽得嗬嗬笑。
楚平看著這個光裸著身體的陽光燦爛的孩子,隻覺得空氣中的光線都亮堂了起來。“大叔,多謝你救了我。”
江船吩咐江海再盛一碗魚湯來,“你叫什麼名字,怎生掉落水中?”
“我叫楚平,住在落葉村。”
“落葉村,上遊很遠的地方。”江船也曾在鯉河上行過。
“我是在采金的路上,被山洪衝下來的。”
“那你命真大,采金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據說那條道很難走,看來你水性還不錯,否則這一路下來,早被淹死了。”江船將魚湯遞給了楚平。
兩碗魚湯裹腹,楚平覺得好了很多,趁江船去船頭吃飯的間隙,楚平打量起這個小小的船屋。船裏很幹淨,船艙兩頭都掛著簾子,自己蓋的被子很有些年頭,發出一股子黴味和汗味,摸了摸頭上,不知江船用的是什麼傷藥,氣味很臭,讓人欲嘔,用一塊布蓋著。腿很疼,不知怎麼竟然提不起勁。莫非?楚平出了一身冷汗,對於他來說,腿的重要性不言而預。翻開被子,果然見自己的雙腿都裹著傷藥,回想起自己栽下“鬼見愁”的情形,想來必是那些枝杈掛住了腿,否則自己從那麼高的地方跌下,必然無幸。但如果就此殘廢,那真不知是該幸慶還是該悲哀了!
“楚小哥,你昏睡了四天四夜,吃硬的物事怕是對腸胃不好。最好是喝點魚湯,吃點粥。”江船拿了一碗粥過來,“我們船家,窮是窮些,但粥和魚還是有得吃的。海子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江海不知什麼時候進了船艙,看著楚平,隻嗬嗬地傻笑。
“多謝江叔,多謝小海。”楚平感激道。
“叔叔,你身上怎麼那麼多疤疤?”江海一臉好奇。
楚平咽了一口粥,心裏尋思著如此回答這個純樸少年,心念電閃:“我曾是一大戶人家的家奴,從小被各種虐待,後來機緣巧合,逃離了虎口,就此在落葉村安家。”
江船嶙峋的大手摸著小江海的腦袋,眼睛和嘴角現出淡淡的笑意。
楚平心中“咯噔”一下,心中知道這個老船民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楚平感覺到那神色間的譏誚味道。
“我給你擦汗的時候數了一數,一共一百二十六塊疤疤。這些疤疤痛不痛?”江海問道。
“以前疼,現在不疼了。”楚平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