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快黑的時候,成功就騎著單車來到宿舍,找個床睡覺。到了半夜十二點,鈴聲響起來,在剛剛進入夢鄉,夢正開始的時候。
揉著緊巴的雙眼,穿上硬挺的工作服,在死寂的夜色中,路燈照射下的廠內水泥路顯得異常寒冷,車間交接班室在十二點半之前顯得熱鬧非常,下班的幸福的吵嚷著離開,接班的滿臉的睡相接過記錄本,寫上第一時間的操作。
實在睜不開眼,就弄兩把涼水撲到臉上。
趙成功用刀具劃開塑料袋子,把兩樣物料倒在料槽中混合均勻,把反應釜中放了水,升溫,加料,一步步按照師傅的做法,實踐著。
看見師傅也在倒料,就上去幫忙,師傅的也弄完,又幫著邊上一個懷孕的少婦混料。這點活所耗費的體力,不及農村收地一小時的量,成功當然不在意。
然後就是一下,間隔三五分鍾,又一下,向反應釜中投料,時時瞅著溫度的變化。
後半夜,室外一片漆黑,崗位上的人也精神不足,必須不能睡著,若是忘記加料,所有投加進去的料就會急劇升溫,反應產物就不在是目的產物,而是一釜的廢品。
所以都不敢坐著,在地上慢步地走,心裏裝著崗位。
此時的時間,似乎是停滯的,慢,表在走,可也是半睡著的狀態,但確實在走著。
走到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最重的睡意襲來,站著似乎就能睡著,此時若能夠睡會,將是最幸福的事了。
太陽在似乎大亮的時候才升起,紅得鮮豔,紅得可愛,下了夜班,拿著飯盒子去食堂吃早飯,與來上白班的人一眼就能分別出來,一個灰頭土臉,一個是勁氣十足。
沒上到一個月就是過年,主任勸成功說,你一個人,別回家了,別人也都是不誤班的。成功就說成。到了三十晚上,主任讓成功到他家裏吃的年夜飯。
成功心裏感謝,實際上雖然感覺不便,可三十的晚上外麵確實沒飯。
主任也騎個破自行車上下班,成功就問“主任你還沒有專車用嗎?”。在成功的想法裏,車間主任不是小官了。
主任就說“廠長才有專車,副廠長都不定有”。
倒班的精神上的折磨讓人難過,成功每夜起來,都要坐在床上清醒一會,心裏罵上陣子,才能平衡,至於罵什麼是無所謂的,隻要夠發泄就好,隨著罵的情緒越濃,對上白班的渴望越強。
不隻是倒班難過,成功慢慢地發現,自己和大部分人一樣,身體有了反應。
當初剛到崗位上的時候,和蘭師傅聊天的時候,她說早上起來,眼睛睜不開,得用手扒才成。
成功嘴上沒說,心裏想“你是城裏一個賣菜的,還這麼矯情”
今天的趙成功也這樣了,早上醒來第一件事不是睜開眼睛,而是伸出手,揉眼睛,眼睛有些腫。
揉幾分鍾,再用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別向上和向下推上下眼皮,慢慢地才能弄開眼睛,推快了會痛。
痛還不隻是痛在皮膚,也痛在心裏。
而且情況還在發展,又過兩周,開始出眼淚,再過兩周,臉上的皮膚開始裂口,再過兩周,手上的皮膚開始裂口。
再過兩周,臉上的皮膚就沒了感覺,眼淚流出的時候,不知道,流到臉上,不知道,流到下巴,滴落在地上,聽見聲音,才知道。
用手一擦,臉上兩個道子淚痕。
說起來都是眼淚,都是眼淚。
蘭師傅說“你就屬於過敏比較嚴重的那30%裏的,像我們隻需扒眼睛的,就不算了”
成功悲傷地問“那這樣將來能恢複不”
“應該能”蘭師傅也不肯定地說。
成功就想起了在醋酸車間實習的時候,過敏的不隻是表象,身體實質也可能發生病變,越想心裏就越恐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