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二次渡河(1 / 3)

(一)

混亂雖然還沒有完全穩定下來,但是,辛德拉國往後的方向似乎已經確定了。

下一任的國王是拉傑特拉王子。原本與他競爭王位的卡迪威現在已經因為背叛了神前決鬥的判定,殺害了自己的嶽父馬赫德拉而成了待罪之身正被追捕當中。

在辛德拉國都烏萊優魯的貴族和官吏們都相繼向拉傑特拉宣誓效忠了。至於那些仍然追隨卡迪威的人則離開國都逃向邊境了,可是,今後,這些人可能都要被冠上“叛亂軍”的稱號了。現在,在辛德拉國內,拉為特拉才是正義的化身。

國王卡裏卡拉二世因為心靈受到衝擊,再度臥病在床,而且身體狀況急速地衰弱。有一天,他把拉傑特拉叫到病房來。

“能不能放卡迪威一馬,拉傑特拉?”

“我了解您的心情。父王。可是,他無視於神前決鬥的結果,違背眾神的審判和父王的旨意。而且,他又殺害了世襲宰相,同時又身為他嶽父的馬赫德拉。就算我放過他,法律和正義也不會原諒他的。”

拉傑特拉的態度雖然強硬,可是,看到衰老的父王充滿哀求的眼光,他實在也沒有辦法就一口回絕。拉傑特拉帶著為難的表情陷入沉思,最後,他和父王約定了幾件事。

叫卡迪威自首。如果他願自首,就不取他的性命,把他安置在寺院中。至於那些追隨卡迪威的地方豪族們如果願意歸順,就赦免他們的罪。把重心放在辛德拉國內的再統一工作上,而不要一心想複仇

拉傑特拉的約定似乎讓卡裏卡拉王感到安心不少。由於濫用藥物而使身體受到損傷,要完全恢複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但是,在死亡之前,他還是戮力想盡到一個國王所應盡到的責任。他寫了把王位讓給拉傑特拉的證書,親筆寫了勸卡迪威自首的信,同時也寫了追悼重臣馬赫德拉的追悼文。

當這些事情告一段落,卡裏卡拉就陷入了昏睡狀態,仿佛一下子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光了。

當夜晚將要過去的前一刻,辛德拉國王卡裏卡拉二世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盡管對方是異國之君,卡裏卡拉二世的死亡仍然給亞爾斯蘭造成了一個打擊。

雖然卡裏卡拉王曾經濫用藥物,但是在臨死之前,他還是完美地盡到了一個國王,還有身為王子的父親的責任。尤其是身為一個父親,他對卡迪威和拉傑特拉的態度實在是很了不起。由這件事,亞爾斯蘭不得不想起自己和父王安德拉寇拉斯的關係。

失去父親的拉傑特拉像幼兒般發出了悲鳴。他緊靠著父王的遺體,淚水濡濕了胸前的衣服,絮絮叨叨地悲泣自己今後將要依靠誰?

“盡管是假哭,不過,他也還真能哭哪!”

達龍對他的反應感到驚訝,然而,軍師那爾撒斯卻嘲諷地做了修正。

“不,那不是假哭。”

“你是意思是說,白馬王子真的感到悲傷嗎?”

“也不全然是這樣。那個王子是深信自己應該為父親的死感到悲傷。所以,他才能盡情地流那麼多淚。”

那爾撒完全看透了拉傑特拉性格上的特異點。拉傑特拉是一個演技高超得連自己都被騙過的人。

另一方麵,帕爾斯軍也得舉行葬禮,因為萬騎長巴夫曼戰死了。對亞爾斯蘭而言,確實生存著的萬騎長隻剩下達龍和奇斯瓦特兩人而已。到底還有多少個萬騎長突破了亡國的危機而存活下來?亞爾斯蘭根本無從得知。

巴夫曼雖然死了,但是,他所率領的一萬騎兵還在。遠征辛德拉的帕爾斯軍到底有多強?有多善戰呢?雖然經過了大大小小多次的戰役,帕爾斯軍的戰死者卻還不到兩百名。

“巴夫曼大人的手腕實在巧妙。真不愧是萬騎長中最年長的老將。”

連並不是很喜歡巴夫曼的那爾撒斯也很率直地承認了這一點。

但是,盡管巴夫曼死得其所,活下來的人卻麵臨了另外一個課題。巴夫曼所率領的一萬騎名帕爾斯騎兵需要一名指揮官,而亞爾斯蘭認為隻有達龍最適合這個職位。

“如果是達龍大人,當然值得我們尊他為指揮官。已故的萬騎長想來也不會有任何異議,更何況王太子殿下也這樣希望,這件事不應該有任何問題的。”

巴夫曼麾下的千騎長這樣說道,接受達龍立於他們職位之上。

亞爾斯蘭請求拉傑特拉讓出一個距離國都烏萊優魯相當近的山地。他把那個地方當成包括巴夫曼在內戰死沙場的帕爾斯將兵的墓地。他們的遺體被安葬在山丘西側斜坡上。西方是眺望死者們的故國帕爾斯的方位。

由於身在異鄉,葬禮極其簡素,不過,王太子亞爾斯蘭親臨了現場。而一手包辦大小葬禮事宜的是身為女神官的法蘭吉絲。

葬禮結束之後,達龍正式從王太子那邊受命成為巴夫曼所率領的一萬騎兵的指揮官。

“猛虎將軍,今後請一如往常一樣多多照應。”

“別嘲笑我,那爾撒斯。”

苦笑的達龍立刻轉換了表情。

“可是,巴夫曼大人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伯父給他密函的事。亞爾斯蘭殿下的煩惱難道就這樣半途而廢了嗎?”

“是啊,半途而廢話。達龍”

有些問題是連那爾撒斯也無法做出明快答覆的。亞爾斯蘭出生的秘密就是這樣的一個問題。

那爾撒斯雖然預測了巴夫曼的求死意念,但是,在巴夫曼死亡之前還是無法得到他的告白。對那爾撒斯而言,這是一個令人遺憾的失敗,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在他的心靈深處仍然對揭發這個秘密一事有些許的猶豫。

在辛德拉國內行軍期間,那爾撒斯曾經有機會就亞爾斯蘭的出身一事征詢奇夫的意見。

“對我來說,事情怎麼發展都一樣。”

他對纖細的手指撥動豎琴的琴弦,自稱“旅行樂師”的奇夫深藍色的眼睛中綻放著耀眼的光芒,唱歌似地說出了他的心聲。

“不,倒不如說,那個王子沒有正統的王室血統會比較有趣些。我願意為亞爾斯蘭殿下奉獻一己之力,但是,我卻沒有宣誓效忠帕爾斯王家的意思。王室到底又能給我什麼呢?”

以亞爾斯蘭個人而言,他確實能給奇夫一些“什麼”。待在亞爾斯蘭身邊就可以經曆許多好玩又有趣的事情。

“說得沒錯,我了解奇夫的心情。”

那爾撒斯心想,因為他自己也有這種感覺。就算亞爾斯蘭沒有王室的血統,那又有什麼不好呢?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正式冊立亞爾斯蘭為王太子是一個事實。

突然間,那爾撒斯想起了行蹤不明的安德拉寇拉斯。

盡管安德拉寇拉斯有很多身為一個國王所不該有的缺點,但是,他絕對不是一個無能的人,也不是一個懦夫。那爾撒斯認同他的優點就在於他不迷信。

在安德拉寇拉斯即位後不久,當他在重整王宮內外的人事時,一個占星師來到安德拉寇拉斯的麵前。這個占星師經常奉承哥達爾塞斯王和歐斯洛耶斯王,並央求賞賜。他對安德拉寇拉斯也這樣諂媚。

“根據占星術看來,陛下實在是長壽之相。至少可以活到九十歲。對帕爾斯的子民而言,這真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唔,那麼,你自己又能活幾年呢?”

“小的有眾神的加護,可以活到一百二十歲。”

“哦?你看來還很年輕啊?難道已經一百二十歲了嗎?人真是不可貌相啊!”

嘲笑完了之後,安德拉寇拉斯突然拔起了劍,砍下了占星師的腦袋。

“真是個豪邁的國王。一個詭異的占星師哪能與之匹敵?”

人們都這樣讚賞。先先王哥達爾塞斯二世、先王歐斯洛耶斯二世這兩代帕爾斯的國王都是很迷信的人。當時魔道士、占星師、預言家都經常出入宮廷,有心的人們都不禁為這種情形大皺眉頭。而豪勇的安德拉寇拉斯則一刀兩斷將這一切陋習都革除掉了。

安德拉寇拉斯即位之後,這些人都從王宮被趕了出來。因此,有很多的魔道士和預言家都極為憎恨安德拉寇拉斯,但是,安德拉寇拉斯還是不加理會。

亞爾斯蘭是否有這樣的強勢呢?今後一連串的試煉就可以明顯看出來了。

“卡迪威這家夥,到底是飛到天邊去了?還是潛藏入地底下了?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把他找出來,事情沒有真正的了斷我就無法安心。”

一邊進行亡父的國葬準備工作,拉傑特拉一邊加緊追捕卡迪威。

雖然和父王有過約定,拉傑特拉並無意老實地遵守自己的諾言。他雖然拿到了國都烏萊優魯,但是,地方上還有許多追隨卡迪威的貴族。如果卡迪威逃到他們那裏去,或許形勢就會逆轉。追捕的工作絕對不能放鬆。

完全滅掉卡迪威,拉傑特拉本身即位為國王。征討反叛他的強大的貴族們、安定四方的國境,舉行隆重的戴冠儀式、迎娶王妃等,這些都是以後的事。再怎麼快,也要花上兩三年的時間。

在這期間,他也不能讓遠道而來的援軍帕爾斯人在外遊蕩。

他有各種各樣的煩惱。即使狡猾如拉傑特拉也不能一味地認定未來全是一片坦途。

另一方麵,也有一個人完全沒有所謂的未來展望。

原為馬赫德拉一族的加斯旺德被視為卡迪威的同黨而遭到拘捕,但是,在亞爾斯蘭的說項之下又被釋放了。他對救命恩人道了形式上的謝,帕爾斯的王太子擔心地看著他。

“加斯旺德,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這個嘛”

加斯旺德原先追隨的卡迪威形同自取滅亡了,懷疑是自己生父的馬赫德拉也被卡迪威殺了,卡裏卡拉王也死了。他又不想服侍自己一個人生還下來的勝利者拉傑特拉。拉傑特拉那邊也因為他以馬赫德拉的間諜的身份潛入自己的軍營中,而不願讓加斯旺德做他的部下。加斯旺德在辛德拉國內已經沒有容身之處了。

“那麼,加斯旺德,你願不願意跟我走呢?”

加斯旺德聞言吃了一驚,在這一瞬間,他也沒有辦法立刻做出反應。看著心意不定的加斯旺德,亞爾斯蘭繼續說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的孩子。原以為我就是父王安德拉寇拉斯的孩子,可是,事實好象不是這樣。或許我根本就沒有帕爾斯王子之類高不可攀的身份。”

加斯旺德呆然地聽著亞爾斯蘭說話。

“所以,我在借助達龍、那爾撒斯及其他人們的力量收複帕爾斯之後,就必須去確定自己到底是誰了。如果你願意,我希望你跟我一起走。可是一定會很辛苦,所以也不能勉強你,但是希望你能好好考慮”

亞爾斯蘭帶著認真的表情說道。

“現在我沒辦法回答您。也許這樣說顯得有些優柔寡斷,不過,我真的是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將思緒理清”

“嗯,你可以慢慢考慮。”

亞爾斯蘭站起來離開現場,然而,他要離開時的笑容卻深深地印在加斯旺德的腦海裏。

亞爾斯蘭的一貫作法是,在招攬某人做自己的部下時從來不會不問情由地命令他人跟隨他,他總是站在對等的立場拜托他人、勸誘他人。而且他總是在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自然地做出這樣的舉動,很明顯的,這就是亞爾斯蘭的長處。就像以前那爾撒斯曾對席爾梅斯所說的一樣。

帕爾斯軍很快地就開始做回國的準備工作了。

原本他們就無意在異國做長久的逗留。拉傑特拉根本就不需要多心。帕爾斯軍的目的大致上已經達成了,當然重心就要放到帕爾斯國內的事情了。

“情勢既已底定,就算沒有親眼看到卡迪威死亡就回帕爾斯,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了。隻要殿下下令,我們隨時都可以出發。”

話是這麼說,可是,以那爾撒斯的立場來說,他還是想先將東方國境加以平定。他對密友達龍說道:

“如果卡迪威徹底被消滅了,拉傑特拉就會向我們露出他的獠牙。事實上,我就是在等那一天,不過,事情到底會怎麼演變呢”

世襲宰相馬赫德拉的女兒莎莉瑪是卡迪威的妻子,如果她的丈夫當了國王,她當然就是王妃了。然而,好運從他的頭上跳了過去。現在,她在王宮內的房間內被軟禁著。拉傑特拉以前也曾向她求過婚,而且他也不打算因虐待婦人而讓自己的聲望受到影響。因此,表麵上莎莉瑪雖說是遭到軟禁,但是,在生活上並沒有任何不自由的地方。

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拉傑特拉認為如果莎莉瑪偷偷地和卡迪威聯絡的話,他可以循線索找到卡迪威藏匿的地點。

因此,拉傑特拉暗地裏派人監視莎莉瑪的行動,然而,在五天之中,她什麼地方都沒去,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裏。隻有一個地方例外。

在她的房間附近有一個小塔,那是她禮拜祖先們魂魄的地方。所以,她每天都要前往該處去拜祭一次。她不讓任何人接近,獨自一個人度過禮拜的時間。

拉傑特拉曾經派人搜查塔的內部和屋頂上麵,但是什麼都沒發現,因此,裏麵連個警備兵都沒有。

可是,卡迪威就躲在吊在塔內部的大籠子裏。塔上部的梁柱構造很複雜,從下麵根本就看不到。莎莉瑪為他帶食物來,然而,就在某一次,她在送給丈夫喝的甘蔗酒中摻了安眠藥。

在確定卡迪威睡熟了之後,莎莉瑪對侍女下了命令。侍女出門去,帶來拉傑特拉的部下肯達巴將軍。

當卡迪威睜開雙眼時,他已經被從籠子中抓下來,兩隻手被反綁在後麵,捆得緊緊的。盡管他再怎麼精於槍術,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無可奈何了。他隻能對著妻子咆哮。

“莎莉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像你眼睛看到的一樣。你是一個被天上的眾神所遺棄、被地上的人們所輕視的可憐人。所以,我原本認為你很適合被吊在籠子裏的,結果,你還是落到地上成為一個待罪之身。”

莎莉瑪的聲音極其冷淡。卡迪威重重地踏著地板,怒叱著妻子。

“你身為人妻,竟然背叛自己的丈夫。不知恥的臭婊子!”

“我不是背叛我的丈夫,我隻是為父報仇而已。”

卡迪威張大嘴巴,再發不出任何聲音了。他咬著嘴唇,麵如灰土。

當失敗者被帶到勝利者麵前時,亞爾斯蘭也在場。是拉傑特拉特意把他請來的。

卡迪威對著原應充滿了仇恨的同父異母兄弟裝出了笑容。亞爾斯蘭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僵硬、淒慘的笑容。卡迪威原是個有身份的貴公子,而他也有著相稱的容貌。正因為如此,當他以極其卑微的樣子求饒時,看來就分外令人不恥了。

“拉傑特拉呀!你跟我難道不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嗎?由於命運的捉弄,我們才會為了王位相互殘殺,可是,勝敗已經分曉了,你勝利了。”

“哦?你承認了?”

拉傑特拉極盡嘲諷之能事地歪了歪嘴角,然而,卡迪威裝做沒看見,繼續說道:

“讓我做你的部下吧!我發誓將對你忠誠。所以,你應該可以放我一條生路吧?”

拉傑特拉刻意地重歎了一口氣。他很快地瞄了亞爾斯蘭一眼之後,很為難似地開了口。

“卡迪威呀!我們兄弟以生命和國家為賭注爭奪王位。如果敗了會有什麼結果,我們應該都心裏有數的你既然敗了,就幹幹脆脆地就死吧!我會讓你毫無痛苦地死去,你就不要可憐兮兮地求饒了。”

“拉、拉傑特拉”

“我們是一對不幸的兄弟啊!如果是毫不相關的人,或許我們可以有好一點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