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不夠狼狽
“恒景王殿下,請您放下劍,不然誤傷了您,我等可是負不了責的。”首領擦了擦嘴角因為衝破穴道而溢出的血漬,右手執刀,穩穩地指向秦玦。“另外……”他眸色微沉,道,“您未來的王妃承華郡主仍在裏麵,也一並請她出來罷。”
秦玦的麵容在月光下顯得蒼白,連帶著唇,亦難見血色。他望了望洞口,正欲喚安陵夕,便見如若蔥削的雪白指尖撫著外側洞沿,再是,她倚著洞壁行來的模樣。
月色似霜,更襯得她的肌膚如珠似玉,先前的血跡汙漬在此刻並不清晰,長發微揚間滲透了點點月暈,衣衫在晚風中有些飄搖,寬大的袖擺和大幅裙裾隨著她的走動而翩躚。無論是上元初見的姿容無雙,還是暗夜街巷的暗藏機鋒,或是西陵宮道的不卑不亢,或是歧陽宮內的機警敏銳,或是皇後壽宴的隨性散漫,抑或紅梅林裏的歡歌聲笑,抑或流雲山莊的巧智慎微,抑或逃亡途中的堅韌決絕……此刻,她眸色平靜,唇線緊抿,腳步的踉蹌卻憑添了一種溫婉弱致,不同於西陵皇宮內假裝的溫順,慢慢走來的她強撐氣力的堅持很容易讓人滋長起一絲憐惜的東西。
念轉間,她以至眼前。
“好,我們投降。”秦玦看了一眼安陵夕,緩聲道。
首領手中的刀顫了顫,他身後的殺手們也一下子安靜下來。
她望向他,一向平靜慵懶的眸色變得有些詫異,他見她這時的表情不由一笑,身體亦是一陣放鬆,“本王的新王妃,莫不是不同意?”
她皺眉,觸上他的視線。堪將黎明的風微涼,她不由打了個寒顫。那一瞬,忽的福至心靈。
“如何?郡主娘娘?”首領走近了幾步。
“我自是遵從夫君的。”她淺淺一笑。
首領收了刀,緊盯著秦玦,秦玦卻是沉靜得緊。無奈,首領收回目光,道,“兩位,請。”
“等等。”安陵夕製止。
首領露出一絲笑意,“娘娘何事?”
“我與殿下行走不便,我也知荒郊野嶺沒什麼轎子,這位大哥可否喚人扶著我們?”
首領的笑意僵在臉上。轉身,眸色殘冷,“張霖,陳五,你二人過來攙著王爺。沈十五,趙嶽,過來攙著郡主。”
安陵夕斜身靠著馬車內的軟墊,順手拿起青花繞酸梅瓷盞內的嘉應子,去殼後塞進嘴裏。秦玦瞅著她,冷嗤,“也不嫌甜。”
她嘴裏塞了不少,聲音有些含糊,“殿下嚐遍美食無數,餐餐鮑魚熊掌,頓頓山珍海味,對這些民間吃食,自是看不上眼。”
秦玦不與她鬥嘴,換了個靠著舒服的姿勢,又道,“幾上有茶。”
“唔唔。”她應聲,嚼完後聲音又清晰了,“殿下為何不飲?”
“茶太差。”他睨了一眼,淡淡嫌棄。
“……”
外間趕車的是之前扶過安陵夕的沈十五。這虎背熊腰的漢子很鬱悶,尤其是聽了車內兩位的話之後。
他是負責監聽的,但車內兩位一直講些有的沒的。
自從三日前俘虜了這對皇家夫婦,麻煩就來了。
他們為掩人耳目偽裝成商旅進城,這對夫婦同意了。
他們為計劃周全要易容,這對夫婦同意了。
他們為以防紕漏要鎖住二人穴道,這對夫婦還是同意了。
他和同伴們很歡喜,本以為要費一番唇舌乃至動用武力,誰知這對夫婦那麼合作。
他們的首領大人的臉色卻越加陰沉。
誰知,誰知……
第一日:
沈十五(輕鬆):“殿下,娘娘,飯菜來了。”
秦玦:“擱下罷。”
兩柱香,原封不動的飯菜。
沈十五(疑惑):“飯菜不合殿下娘娘的意麼?”
安陵夕;“飯太硬,筍太老,湯太淡,肉太膩。”
秦玦;“愛妃太挑剔了啊。”
第二日:
沈十五(小心):“殿下,娘娘,飯菜來了。”
秦玦:“擱下罷。”
兩柱香,原封不動的飯菜。
沈十五(緊張):“飯菜又不合殿下娘娘的意麼?”
秦玦:“杏仁佛手偏甜膩,福字瓜燒裏脊偏熟,龍井竹蓀火候不足,紅梅珠香成色欠佳……”
安陵夕:“殿下太挑剔了啊。”
第三日:
沈十五(忐忑):“殿下,娘娘,飯菜來了。”
秦玦:“擱下罷。”
兩柱香,原封不動的飯菜。
沈十五(驚恐):“飯菜不合殿下娘娘的意麼?”
安陵夕:“西鳳酒好像滲了點水,雪山棗泥糕不太正宗,鳳尾魚翅呢,雞肉不夠嫩,魚翅火候太過。芫爆仔鴿吧,明顯香果、草豆蔻、丁香這三味材料……”
秦玦;“愛妃不能這樣說,其實這次大多菜品仍是極好的。譬如八寶野鴨,肉香味足,不就是鬆子放多了些麼。再如金絲酥雀,火候得當,不就這雀不是雪山的麼。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