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軍的悲劇
陳景往事
作者：王龍
1644年，李自成率領大順軍攻進北京城。
一切都隻怪勝利來得太快，以至於連李自成自己都還恍然如夢。
在親眼目睹皇家帝室的豪華富貴，這幫起自山鄉沼澤的農民起義軍無異於劉姥姥進大觀園。在最初幾天裝模作樣的自我約束之後，開始爭先恐後極盡享樂腐化之能事。
劉宗敏、李過、田見秀等整日狂歌歡宴，召集優伶、妾童各數十人，佐酒助興，環而歌舞。高興起來則大賞其錢，一發怒則憤而殺之。諸伶含淚而歌，有的一不小心犯“闖”字諱，立即被處斬，歡笑場一下變成恐怖的人間地獄。而文官呢？牛金星春風得意，做起了太平宰相，天天忙著率領文武百官演練李自成的“登基大典”。甚至當李自成赴山海關迎戰吳三桂的時候，留守京師的牛金星依然玉帶錦袍，手搖金扇，坐著八抬大轎，往來拜客，遍請同鄉，儼然無事一般。
幾十萬將士在京城享樂，連一般的農民軍戰士也忙得不亦樂乎，他們充塞巷陌，以搜馬搜銅為名，沿門淫掠。老百姓稍有違抗，即刀兵相向。所到之處，雞犬不留，令人色變，搞得民怨沸騰，裏巷罷市。
戰爭形勢瞬息萬變，一旦失去有利時機，必將鑄成不可挽回的千古大錯。當李自成以為吳三桂勢必傳檄而定、獻關納降時，山海關風雲突變，吳三桂怒發衝冠，降而複叛。至此，李自成大夢方醒，被迫東征。而當李自成下達出征命令之時，大順軍戰士已經是“俱珍寶盈囊、金釧累累滿臂”了。他們帶著大包小包的金銀上路，完全不像是一支大敵當前十萬火急開赴火線的隊伍，而像一支浩浩蕩蕩的土老財般的搬家大軍。大順軍撤出北京之際，飽受其害的北京市民怒不可遏，奮起截殺，李自成四麵受敵。有的老百姓甚至主動為清兵當探子，把大順軍的行蹤告訴清兵，使清兵迅速追蹤到一些大順軍並將其打敗。
40天前那支人們夾道歡迎的“替天行道”的“義軍”，40天後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天壤之別，實在令人瞠目。
之後李自成兵敗如山倒，潰敗之速實在出人意料。1644年4月，李自成與駐守山海關的明軍將領吳三桂在一片石大戰，眼看吳軍漸漸不支，誰知吳三桂已暗中降於清朝攝政王多爾袞，兩軍聯手夾擊李自成，大順軍頓成強弩之末，全軍大敗。主將劉宗敏受傷，急令撤退。4月26日李自成逃回京城，僅剩3萬餘人。29日李自成在北京匆匆稱帝，臨行前火燒紫禁城和北京的部分建築。7月渡黃河敗歸西安，不久，棄西安，經藍田、商州，走武關。李自成屢戰屢敗，清軍一路緊追不舍，各地的大順政權相繼被摧毀，大順軍失去了可靠的後方和廣大民眾的支持，領導集團內部矛盾開始激化。李自成疑心日盛，聽信讒言，妄殺對大順政權赤膽忠心的大將李岩，敗局終於不可收拾。
在一路驚惶失措的潰逃之中，李自成的大將劉宗敏、軍師宋獻策先後被俘。
窮途末路之下，李自成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大順永昌二年（清順治二年，1645年）5月，在湖北省通山縣九宮山下的李家鋪，李自成又被清軍追上。護衛李自成的衛兵人困馬乏、士氣沮喪，身邊最後的20多名潰卒也被衝散。李自成單槍匹馬逃走，時逢大雨，山高路滑，他牽著馬獨自艱難地步行至九宮山西麓的牛跡嶺下，正好遇上鄉勇頭目程九伯帶人追來。李自成和程九伯奮力搏殺，輾轉扭打於泥濘之中。李自成身經百戰，程九伯哪是對手，被打翻在地。李自成一隻手拚死摁住他，另一手欲拔劍殺程九伯，誰知劍被血漬與泥水粘在劍鞘裏麵，急切中拔不出來。程九伯狂呼“救命”，他的外甥金某聞訊飛奔而來，急提手中鐵鏟朝李自成腦袋猛力一鏟，李自成頓時腦漿迸裂，倒地斃命，年僅39歲。
“虎落平陽被犬欺”，可憐這樣一位轉戰10餘年、叱吒風雲威震萬方的英雄人物，多年來明王朝“萬金之賞莫能購，十道之師莫能征”，竟在楚贛之交的萬山叢中如此窩囊地死去，以這樣淒慘的結局為自己悲壯的一生畫上了句號。
李自成死後，暴屍荒野，幾位農民不忍睹此慘狀，將屍體草草埋葬在一個名叫黃株包的小山丘上。
（摘自華文出版社《國運拐點：中西精英大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