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修魚月體力恢複了一點,北公如雙手輕提她的腰,一轉身將她抱上馬,自己牽了韁繩,慢慢走在馬旁邊。兩個人沉默的在樹林裏走著,四周一片蓊鬱青蔥,靜的隻有緩緩的馬蹄聲和幾聲驚鳥的鳴叫,蒼翠空靈。這二人一馬就像被籠罩在一片翠霧之中,微微感覺到一種細雨濕衣似的涼意。
良久,修魚月開口問:“我們如何才能找到陽兒他們?”北公如皺了皺眉,也不無擔憂的說:“我沿路留下了記號,希望他們會看得到。就算找不到他們,我也要去把丟掉的戰利品搶回來。”修魚月冷冷道,語氣中帶著一絲驚訝:“你一個人如何打得過那群山賊?”北公如搖搖頭說:“我還沒想到,但我不能就這麼回去。”修魚月搖頭說:“成敗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北公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說:“是,就這麼放棄,我實在心不甘。”
兩人一直走到天黑,還是沒有找到出這林子的路。北公如抱修魚月下了馬,讓她靠在一顆樹幹上,嗖的一聲跳上樹,摘下幾個果子遞給她說:“你臉色不大好,吃點東西吧。我怕那群山賊可能還在搜尋我們,所以不敢生火,你將就一下吧。”
夜裏,修魚月的餘毒未清,再加上奔波了一天,開始發起燒來。她渾身滾燙,不斷地打著冷顫。北公如看著她顫抖的柔弱身軀,狠狠心,找來一些樹枝,準備為她生火。修魚月掙紮的說:“你瘋了?會引來追兵的。”北公如斬釘截鐵道:“沒別的辦法了,來了就和他們拚了吧。”“不行,不行,太冒險了,我還得看著陽兒長大成人呢。他已經沒了父母,不能再沒有我。”北公如回頭望了望雙手撐地,勉強坐起來的修魚月,遲疑一下,便褪去上衣,走到她身邊將她抱入懷中。
一陣陣暖流從他的身體傳遞出來,激蕩著修魚月的心。她是恨他的,可這恨現在變得不那麼單純,夾雜了一種難以明喻的情感,讓她沒有將他推開。入夜的樹林格外的安靜,好像整個空間隻有他們兩個人,靜的聽得到花瓣墜地,聽得到月亮升起,聽得到被明亮的月光驚嚇到的鳥兒,時時在溪澗旁鳴叫。遠處,若隱若現的螢火蟲流光飛舞,好像是地上的星星,點綴著這四周的黑暗。北公如靜靜的抱著修魚月,她伸手輕輕的觸摸著他左肩上的凸凹,“是個‘隱’字?”她輕輕的問。北公如下意識的向後縮了一下,沒有回答。修魚月沒有再問下去,她已經猜到了八九分,不禁心揪了一下。
半晌,她又問:“我和陽兒回到柳國,會被如何處置?”北公如略一沉思,說道:“要麼進宮為婢,要麼被賞賜給將士。以你的資質和聰慧,如若進宮,他日一定能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修魚月打了一個寒顫,淒然的說:“驪戎女子,絕不嫁自己不愛的人。如果真的要憑別人擺布,像東西一樣被送給人,我,我,寧願那個人是你。”
北公如心裏一顫,想了一下說:“嗯,我會求父王將你賜給我,你若願意,我會照顧你和陽兒一輩子;你若不願,我會送你們走,隻是永遠不能回驪戎。”修魚月的心徹底亂了,好像有上千隻螞蟻在咬她的心,將那對他的仇恨一點一點偷偷啃噬掉,又換做萬種柔情填充進去。修魚月哀婉的問:“你為什麼願意如此?”北公如幽然道:“可能是內疚吧,終究是我還害你無依無靠的。你若安好,我便知足了。”
兩人再無言語,相擁的度過了這靜謐的夜。一對少年少女,在命運的機緣巧合下相遇,此時此刻,他們像一對被遺忘在天地間的精靈,生出愛恨交雜,糾纏不休的情愫。多年過去,這竟是他們最美好的一夜。一步行來錯,回頭已百年,隻是他們當時並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