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並蒂,話說兩頭。翼王楚子儀如今二十一歲,五年前他被迎進翼國都城翼城,繼承王位。他得以被選為繼承人,完全是因緣際會,天意使然。楚子儀原本隻是宗族裏一位默默無聞的公子,承繼大統這件事於他絕對是不可望也不可得的。他十六歲那年,先王翼共王突然病逝,沒有留下子嗣。共王的嫡夫人呂姬看到了一個獨攬大權的機會,便與自己的哥哥,翼國令尹呂純宇商議繼承大統的人選。
呂純宇提了幾個有資格的人選,呂姬都不滿意,這些人在公族裏麵頗有些實力,繼位以後不容易受控製當個傀儡王。兩人斟酌了良久,突然,呂純宇說道:“我記得叔公沃有個兒子,今年剛十六歲。”呂姬麵露喜色,說:“不錯,叔公沃常年臥病在床,一無公職,二無兵權,對翼城的事多年來都不聞不問。他的兒子實在是最好的人選。”如此,王位的繼承就陰差陽錯的落在了楚子儀的頭上。呂純宇於是帶著詔書前往清原城迎請楚子儀繼任國君。
呂純宇來到清原城叔公沃的采邑,看著這城雖然不是翼國數一數二的繁華城市,但這些年在叔公沃的治理下,確實有了不小的變化,心裏不禁暗暗佩服這位久病的王爺。來到王府,隻見府裏布置極為簡樸,絲毫看不出是王室宗族的府邸。通報後,楚子儀攙著父親慢慢從後堂走出來。呂純宇看那少年,略顯消瘦的臉皮膚白皙,眼睛細長,鼻子挺直,都是王族直係子孫的特征。輪廓清晰的嘴唇微微的抿著,有種和這張還稚氣未脫的臉不太匹配的堅毅。
呂純宇宣完詔,原本想著這父子如今一步登天,必定是歡天喜地。但隻見這爺倆交換了一下眼色,聽楚子儀從容不迫的說:“令尹一路舟車勞頓,請先下去休息一下。繼位之事非同小可,我如果有治世之才而不願意為國竭盡所能,是我沒有盡到做為王族一員的責任;但如果我不是德才兼備,卻硬要繼承,防止了其他仁義賢能的人建功立業,那我將抱憾終身,愧對先王。所以請讓我和父親商量一下。”一席話,說的滴水不漏,至情至理,呂純宇愣了一下,不禁暗暗思量:這孩子小小年紀,竟然如此寵辱不驚,不知道我們是不是選錯人了。但詔書已宣,也無可奈何。
和父親進了書房,楚子儀扶著父親坐下,便跪在父親的腳邊問道:“父親,我應該去翼城嗎?”叔公沃慈愛的看著他問:“子儀,你有什麼想法?”楚子儀低頭想了一下說:“我有兩個擔憂。第一,母親去世後,子儀一直與父親和妹妹相依為命,父親身體不好,妹妹又才隻有五歲,我舍不得你們。第二,如今太夫人呂姬野心勃勃,又有外戚相助,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孩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力挽狂瀾。”
叔公沃聽完,點點頭說:“為父老了,這幾年多虧有你在旁邊幫我打理清原城,你的才智能力,我都看在眼裏。假以時日,一定能為翼國再創盛事,稱霸中原。這小小的清原城不是你的歸宿。至於梅吉,她還小,你走了我也不能照顧她。你們雖然不是親兄妹,但向來親近,你帶她去一起去翼城吧。”楚子儀恭恭敬敬的向父親磕了三個頭,說道:“孩兒一定勵精圖治,不辜負父親多年的教誨。”
“翼城人心難測,為父有些話要囑咐你。”叔公沃緩緩說道:“知人之道不外乎有七點:用離間的辦法詢問這個人對某件事的看法,以考察他的誌向立場;用言語激怒他,以考察他的氣度和應變能力;征求他的意見,以考察他的學識;告訴他大禍臨頭,以考察他的膽識勇氣;利用酒醉,以觀察他的本性修養;利誘他,以考察他是否清廉;最後,交付給他去辦事,以考察他是否值得信任。”楚子儀深深一拜說:“孩兒一定銘記與心。”
於是,十六歲的楚子儀帶著五歲的妹妹楚梅吉,揮淚拜別了父親,隨著呂純宇向都城翼城進發。坐在車裏,梅吉小小的身體蜷縮在楚子儀的膝頭,兩手勾著他的脖子,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哥哥,奶聲奶氣的問:“哥哥,我們是去王宮嗎?那以後是我們的家嗎?”楚子儀溫柔的點了點她小巧的鼻子說:“對,我們以後就要住在那兒,不能回清原城了。吉兒怕嗎?”梅吉俏皮的笑著,露出一雙淺淺的梨窩,眼睛眯成兩道彎彎的月芽:“吉兒才不怕呢,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吉兒的家。”
他的臉緊緊貼著妹妹小小的頭,哄著她說道:“吉兒乖,以後要聽話,處處小心。”梅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慢慢開始將大拇指在臉上搜尋起來。楚子儀知道她是倦了,梅吉從小睡覺就要嘴裏含著拇指。他輕輕的拍著她的背,看著她慢慢閉起眼睛。她是那麼幼小,那麼美好,那麼天真無邪,楚子儀隻想一輩子守護住她這份純潔。就算從今以後,他要一個人在那堅硬殘酷的王宮裏鬥爭,他也要拚盡全力保護吉兒一顆善良柔軟的心,不讓它經曆生存的傷害,滄桑過的愈合而結繭麻木。